早膳过后,秋猎就正式开始了。王公贵族兵家子弟皆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百里灏章问柏晏清:“柏公子是否擅长骑射?可愿与朕一同秋猎?”
柏晏清笑着摇头:“承蒙陛下不弃,受邀已是万分荣幸。我跟随陛下左右就好。”
百里灏章听了他的话浑身舒坦,还要掩饰住不能喜形于色:“那你就跟着朕吧!”
不知是不是百里灏章骄傲的雄性自尊心作祟,年轻气盛的的小皇帝借此机会企图在柏晏清的面前出尽风头。张弓搭箭,动作行云流水。草原之上,天上飞的地下跑的,只要是百里灏章看中的,一一都被他打了下来。
柏晏清见百里灏章收获颇丰,诚心夸赞道:“陛下骑射精湛,当真是气宇轩昂,风华无双。”
百里灏章本就长了一副棱角分明英气勃发的少年面孔,一笑更显爽朗:“这是自然。若今日朕猎得了玄狐,便拿来给柏公子做狐裘罢。”
柏晏清笑:“那我先谢过陛下了。”
树林中各类飞禽走兽颇多。百里灏章和柏晏清便一同驾马进入到了密林之中,侍卫在他们二人身后远远地跟随。
古木参天,密林中的光线变得暗淡。阳光从树叶与枝桠的间隙漏进树林里,人同马匹的身上皆是光影斑驳。
光影交错间,柏晏清也是第一次这样端详百里灏章的侧脸。鼻梁高挺,浓眉英气,目光炯炯地紧盯着猎物,眼神认真专注。
百里灏章忽地回过头:“柏公子,为何发笑?”
柏晏清这才察觉到自己上扬的唇角。柏晏清有些窘迫,却依旧如实作答:“陛下英姿勃发,叫人仰慕。”
百里灏章心中一喜,差点就要忘乎所以:“不敢当。柏公子才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柏晏清正欲再回应几句,陡然有了一种让他极不舒服的感觉,叫他起了一身的冷汗浑身战栗。这种感觉难以形容……像是被什么人暗处窥视的感觉,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柏晏清回首望向不远处身后追随的侍卫,目光又小心翼翼地扫过四周。此刻林间奇异的安静,除了风起时树叶的沙沙声再无其他。可是柏晏清却依然挥之不去心头那一抹被人窥探的隐忧,仿佛在他无法企及的黑暗中,就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或许是我多心了,只是林中的鸟兽而已。柏晏清想。
像是为了印证他心中所想一样,一只鸟忽地振翅腾飞,破开了层层叠叠的枝桠和树叶,向高空飞去,落下了几支羽毛飘浮在空中,半晌才悠悠落地。
柏晏清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越进到树林深处,光线也越发昏暗了起来。林中的兽类以草木作掩饰,四处跳来窜去。窸窸窣窣的响动层出不穷。
无论如何宽慰自己,柏晏清还是感到了异样。这种无凭无据的担忧让他也不知如何表述才好。百里灏章正在兴头上,还打定主意了定要打到一只玄狐。……这种时候他又怎好开口让百里灏章败兴而归?
忍了又忍,他还是开口道:“陛下,密林之中恐有凶悍野兽。不如我们就在此处折返,可好?”
百里灏章侧过脸,带着笑意打量着柏晏清:“柏公子可是怕了?无妨,朕会护着你。”
在柏晏清正斟酌说辞,欲说服百里灏章折返时,就听到百里灏章又说道:“若是真有野兽,我便打来给你做毯子!”
柏晏清哭笑不得。他正欲开口,余光猛然瞥见右侧有寒光一闪!
柏晏清当机立断,驾马冲到了百里灏章的右侧,挡在了箭矢和和百里灏章的中间,大喝一声:“陛下!当心!”
而百里灏章此时正专心致志地张弓对准远处的一只狍子,听到柏晏清的呼声后猛地向右望去。只见白马一双前蹄高悬于空中,喉间发出痛苦的嘶鸣。然后柏晏清闷哼一声,就从马背上滚落了下来!
百里灏章当即扔下弓箭不管不顾地跳下马。他冲到柏晏清的跟前,眼前的场景触目惊心。柏晏清的白皙的皮肤上和青绿的衣衫上都沾上了泥土和枯叶。一支箭插在柏晏清的胸口,伤口处正汩汩地往外冒血。百里灏章颤抖着用手捂住伤口,鲜红的血就从指缝中溢了出来。
侍卫已经匆匆赶到将两人团团围住。百里灏章大怒,喝道:“全都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御医!有刺客还不快追!”
就在这时,百里灏章感到一双冰凉的手覆在了自己的手上。
柏晏清面无血色,眉头紧锁,挣扎着说道:“陛下,此处危险。……快走。”
说完,柏晏清就死死地盯住射出箭矢的方向。耳畔传来百里灏章焦急的声音,却怎么也听不清楚。一阵头晕目眩过后,柏晏清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来时,柏晏清正在被两个小宫女喂汤药。他才一朦胧地睁开眼,就听到了小宫女欢欣雀跃的声音:“醒了醒了!你快去通报陛下!”
昏暗的帐内点了两盏油灯,火苗蹿动。柏晏清一时竟然也无法分清眼下是白天还是黑夜,自己究竟昏过去了多久。
留下的那一个小宫女看到柏晏清一言不发怔愣的样子很是着急,担心是不是又是中箭又是坠马的,伤势重了,把人给折腾坏了。
这时柏晏清说话了,嗓音嘶哑:“水。”
小宫女连忙应下了,倒了一小碗羊奶,扶柏晏清坐了起来,还边说着:“柏公子可算是醒了。陛下可急坏了。”
她端起碗拿起银勺,正欲把羊奶喂给柏晏清,柏晏清却直接接过了碗道:“我自己来就好。多谢。”
正在这时,百里灏章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御医。百里灏章上下打量了柏晏清几道,才长舒一口气。
百里灏章对御医道:“烦请您几位替柏公子好好诊治,看看伤情是否无碍。”
经过几轮诊治,柏晏清有些疲乏了。困倦之意上涌,打了一个哈欠。百里灏章见了,便吩咐人都下去,帐内就只留他二人。
柏晏清问:“陛下,敢问我昏睡过去多久了?”
百里灏章端起碗,舀了一勺羊奶送到柏晏清的嘴边。柏晏清不好推拒,只好乖乖地被他这样一勺一勺地喂着。
百里灏章道:“你已经昏睡了大半日了。……御医说需静养,朕怕扰你清静,只是偶尔探望。今晨,朕正想着你的伤时,刚好瞧见了一只玄狐,光泽上佳。等回到建安,朕就命人为你制狐裘。”
柏晏清唇色惨白,眼底却尽是笑意:“谢过陛下。”
百里灏章面露愧色:“柏公子,是朕没护好你。朕已命人去追刺客了……朕……”
见百里灏章自责,柏晏清笑着摇了摇头:“陛下无需感到自责。若陛下为刺客所伤,必会使得朝中动荡,人心惶惶,百姓惶恐。而我不过是无足轻重之人,若能护住陛下,既是应当,也是荣幸。”
柏晏清同百里灏章讲的与相马相关的话出自西汉帛书《相马经》。原句为“相头马头欲得高峻如削成,又欲得方而重,宜少肉,如剥兔头。”和“相眼马眼欲得高,又欲得满而泽,大而光,又欲得长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