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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2/2)

手术方案在一个月后按期完成,但手术并未直接开始。沈帝文自然是不能全盘相信成云的,他拿着方案去咨询了几个不同的医生,后者建议他在手术前最好进行三到六个月的调理,以便增加手术的成功率。

成云自信自己的技术,压根不需要什么调理期,但沈帝文坚持要进行,他便也没有反对。谁会嫌弃好日子过得太久呢?脱下实验服,周旋在各种酒会的成设计师又回归了放浪的、年轻时候的生活。

沈帝文冷眼旁观,断定他会遭受奚落和失败,可出乎预料,成云几近成为了风云人物。他那不靠着试剂塑造出来的肌肉,他在边缘星球的罕见生活,他本人的幽默和藏在皱纹下的锐气,都让他受到各色男女的追捧。

成云一边感慨新生代公民的精神世界的愈发空虚,一边毫无芥蒂地把人往床上带。这是个宾主尽欢的事儿,直到沈帝文不悦地禁止他时,成云才想起来究竟谁是“主”谁是“宾”。严格来讲,他也不算客人。

“一个礼拜,换了十多个,你倒不怕身体吃不消了,成叔叔。”沈帝文说出这话时,眼睛里有不加掩饰的厌恶。

成云拢了拢鬓角的灰色头发:“性爱才是最有效的衰老延缓剂。”考虑到对方日益严重的手术焦虑,他难得识趣地妥协道:“你不喜欢,我不再招人进你的别墅就是了。其实我也不愿意带他们来这里,如果你同意我自由行动的话,我能自己找到合适的地方。或者,你也不必亲自看着我,叫你那个单助理负责监视就好。”

“单助理?你又和他熟悉了?”

“……”成云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听着,我没兴趣和你吵架,你直接告诉我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就是不同意。”沈帝文打断了他,“你不许再找乱七八糟的人,也别想着和单助理见面。手术还有一个礼拜就开始了,我看你也该收收心。你若是实在忍不住,可以和我做。”

这最后一句话委实超出了成云的心里预期,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神色:“和你?我看不必了吧……别误会,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你完全不是我喜爱的类型。”

沈帝文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他怀疑自己是昏了头,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和仇人上床,他疯了吗?可是另一方面,他需要承认,他没有以前那么恨成云了。那家伙入狱时,沈帝文还只是个小不点,自然是没见过也不记得他的,多少年以来,他都是在暗暗诅咒着幻想中的人。他看过罪犯档案上的照片,年轻时候的成云看起来是个温润的人,却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对婴儿下手,于是沈帝文一直把他当做“衣冠禽兽”。活生生的人摆在他眼前了,他才发现不是这样的。

成云完全不温润,可也不能说是个标准的禽兽。

他就是个普通的人,有事业心,有个性,有欲望,也有……善良的时候。无论做什么,设计方案、烧菜、甚至喝酒约炮,他都是那么投入。沈帝文几乎感到嫉妒了,因为他从没对什么东西上过心,他所感受到的只有家人的背弃、路人的嘲笑、繁杂又毫无意义的工作,空虚和孤独占据了他的精神,使他腾不出余力专注于其他事。

他本以为找到成云之后,一切都会改变,他会正常起来。可事实上,什么都没变。或许还更糟了,手术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他非但没有感受到快乐,反而害怕起来。

到底怎么了?他不明白自己在怕什么。

07

手术前一天,沈帝文病倒了,发烧。家庭医生Bobby——也是个机器人——当即对他进行了治疗,然而三天过去,病人还是缩在房间里,没有出门。这是不寻常的,发烧这种最易消除的疾病,在现代医学的帮助下,最快十分钟便可痊愈。

成云决定上楼去进行一番探望。在他敲了第五遍门后并考虑是否要报警时,电子锁终于发出“滴”的轻响。沈帝文苍白的面孔浮现在门后,脸颊上的疤痕看起来更突兀了。他没说话,只是拧着眉头,不耐烦地以眼神示意“你来做什么”。

“我来确认你的情况。”成云犹豫了一下,十分怀疑地问道,“你这是哭了?”

沈帝文立刻关门。

成云地抵住了,不由分说挤进屋子里。他清了清喉咙,善解人意道:“我以前的职业是很少接成人的案子的,但是我有几个同事负责这一块,所以我也见过很多……呃,和你类似的情况。这很正常,手术恐惧症,你没必要感到羞愧,严格来讲,是我的错,我应该提前和你好好沟通,我只是……说实话,我也不太熟练,我以为没有这么严重的。”

沈帝文盯了他两秒,扭过头去坐回床上,神情恹恹、声音沙哑地开了口:“不用你管。”

“嗨,不要这么排斥。”成云尽量挤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你可以和我讲讲你的想法,哪怕一点也好。我们之间,需要互相信任,这对手术的顺利进行也是十分有益处的。”

“信任?你觉得我能信任你?”

成云也觉得自己的人品在这个小孩面前没什么说服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你不用信任我这个人,只要信任我的专业度就可以。”

这样的话对沈帝文来说是不痛不痒的,他好似根本没有听见,表情是一以贯之的漠然,明显不欢迎成云继续留在这里聒噪。

成云见了他油盐不进的模样,终于是不得不妥协到最后一步。他羞愧地、试探地蹲在沈帝文面前,仰起头直视对方的栗色眼睛:“是我错了。”

沈帝文本是很不耐烦的,听他忽然扯出这样的话,神色里多了点迷惑。

“我对你做的事,是我做错了。”即使在牢狱中,成云也没有这样低声下气地对待过任何人,他的视线飘忽了一瞬,又强迫自己重新集中焦点,诚恳道,“因为私自篡改你的基因序列,我被判了十年,外加剥夺全部财产以及强制移民,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不觉得自己做了不好的事,相反,我还很沾沾自喜。我是个马夸克反对主义者,我不喜欢‘完美’,我也怀疑所谓完美是否存在,‘美’,是藉由人赋予的意义而存在的,我不知道为何越来越少的人能够去欣赏破碎的美好。像我这样思考的人有很多,但只有我真正去创造了,我是有勇气的人,所以我很自豪。我只是——我从没去想过,这对胚胎会造成什么样的负面影响,你的生活被我搅成了一团乱麻,我之前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会发生,我以为——”他没再说出后面的话,似乎词穷了。

沈帝文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什么?‘你没有想过’,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想把我打发了?”放在平时,他见了示弱的成云,少说也要挤兑个一年半载,然而此刻情绪低落,也没有那个闲心了,只言简意赅地嘲讽:“你还残存着良心,倒是很出乎我的预料。”

成云小声地辩解道:“我也不是个机器人……”犹豫了片刻,他又吐露出另外的实话:“你的父亲和我是大学同学。我想你没有查到这一点,学校视我为耻辱,早就把一切档案都抹掉了。我之所以选你来做实验,也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

这一茬确是沈帝文所不知道的,他愣了愣,心里蹿起一簇火苗:“你和他有仇,所以要发泄到我的身上?”

“这个、我现在也明白这种报复行为是不明智的。”

沈帝文忍着没有一脚把人踢开,他烦躁地站起来,一指房门:“滚出去。你是专程来刺激我的吗?滚!”

“你听我把话说完。”成云也站起来,觉得自己不该说这些陈芝麻,但话已出口,他只得尽力补救,“除了道歉,我还想劝一劝你。也许,你没必要做什么修复手术。”眼看沈帝文额头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他连忙加快了语速:“你别想多了,我只是提个建议。你很痛苦,我能看出来,可是让你痛苦的并不是那道疤,而是人们对你的态度——还有你自己对自己的态度。如果你执意要做手术,我当然会全力帮你,只是这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让我痛苦的是我的态度?沈帝文怔住了。他感觉心脏被看不见的绳索勒紧了,使他呼吸不畅。

成云的手指在墙壁上划过,偷偷把灯光调暗了些,意在安抚某人的情绪:“我之前说你是我的作品,没有不把你当人看的意思,在我心里,作品是艺术,是高于一切生物的。你觉得自己不好看,和周围格格不入,可在我眼里,你比别人都要精致。为什么要否定你自己呢?标准化的脸才是美,这本身就是刻板印象——你应该知道‘刻板印象’这个词吧。那个,总之,你再好好考虑下,我先下楼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绕过沈帝文,向门前进。那家伙呆傻的模样让他有点发怵,不禁回忆起膝盖被崩的经历。

虽然能修复好,但碎了的时候还是很疼啊!

就在成云逃脱升天的前一刻,沈帝文忽然动了——大跨一步,伸长手臂按下了指纹锁。

跑路失败的人懊丧地捶了下空气,转过头来还是温和地笑。他也觉得自己这样讨好的态度令人作呕,可没办法,除了一丢丢害怕和几乎不存在的忏悔外,他还有不可告人的计划需要实施。

实施的必要条件,便是阻止沈帝文异想天开,做那劳什子的修复手术。

“你是真的——”沈帝文凑近成云,斟酌了几秒,继续道,“真的喜欢我?”

成云被“喜欢”这肉麻又纯情的字眼酸到了牙,僵着脸表示了同意。然后他得到了湿漉漉的吻。

08

接吻的双方都是驾轻就熟、身经百战,不一会便滚到了床上。成云先还保持了理智,试图记录“他的作品”的行为模式,后来便被潮水般的快感淹没了。

这场意外的情事于沈帝文来讲是证明、是测验,他丝毫不体谅床伴的高龄,用了最狠的力气。要不是技术还过得去,成云简直要怀疑他是在打击报复。

末了,沈帝文侧躺在成云身边,压住他略蹙起的眉头,自言自语式的说道:“很多人和我做爱,都只是看在钱的面子上。”

他的语气里有点撒娇的成分,似乎暗示听众来哄一哄他。然而成云累得很,心里只觉得他孩子气得可笑,又想,这家伙总算是相信自己了,之后……之后的大计没来得及思索,他从鼻子里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算作给沈帝文的回应,便彻底地陷入梦里。

沈帝文也有些困了,但在入睡前习惯性地接入智脑查收信息。林秘书给他发来了七八个联结邀请,这是不合常理的,即使有什么急事,也都是由她转告单助理,再由单助理联系沈帝文。

除非……除非单助理发生了意外。

沈帝文清醒了,光脚下了床,走出去回拨信号。他也说不清自己这下意识的举动是怕成云偷听到他的谈话还是怕吵醒对方。

09

单助理今年二十九岁,当得起“青年才俊”四个字。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稳妥,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永远的不急不缓。至于他的五官,只能说是普通,看过就忘——单助理的家庭也是比较富裕的,不至于拿不出合适的资金来为他设计基因,因此可以推断,他这张脸是长大后自行做了修复所形成的结果。

他觉得自己身为助理,就是应该平淡无奇,以便做好分内的工作。

这个“分内”不是指他的本职工作,而是捞钱。单助理没有特殊的嗜好,唯独爱财如命,直把自己爱到了法庭上去。

沈帝文了解到他的情况后,有点苦恼,还有点怪罪他本事低的意思,倒是没觉得惊讶,因为多多少少也知道这个看起来最老实不过的助理其实手脚不怎么干净。他没说破过,毕竟公司里许多繁琐的事情都是单助理在经管着,他既然占用了人家的时间和精力,多付出些额外的报酬也是应该的。

只是没想到,他这个总裁不在意,却是有其他人来操闲心。

单助理是被公司内的竞争对手检举的。

沈帝文懒得去保他,又懒得挖掘培养新的助手,不由得烦躁起来,甚至想直接把公司卖掉,来个一了百了。那位检举者倒是笑嘻嘻地试图协助他,沈帝文又看不上人家。连加了数天的班,他累得半死,也就把手术一事暂且抛到脑后了。

这日他又是快到半夜才回家,恰好看到成云窝在沙发里,戴着个VR眼镜,惬意至极。沈帝文又妒又气,黑着脸走过去,冰凉的手指伸进成云的毛衣里,在他肚子上狠狠揉了一把。

成云倒吸一口气,拆了眼镜:“你发什么疯?”

沈帝文阴森森地盯了他半晌,咕哝道:“我看我是在以德报怨,倒是够大方的。”

成云听他讲了这个话,压了压自己的脾气,言不由衷地关心道:“你最近怎么总去公司了?”

“单助理被抓起来了,所有事都堆在一起,唉……他这个人,就知道给我添堵。”

“单助理?”成云一惊,坐直了身体,“他怎么了?”

沈帝文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我看你对他倒是很上心。”言毕,他气哼哼地去洗澡。

成云一个人留在客厅,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单青枫怎么会这样的不靠谱?他被抓起来了,沈帝文的数据库可要怎么办?难道我也要去那个破公司谋职?和姓沈的小孩天天黏在一起,恐怕是要折寿的,他那个脾气——话说回来,单青枫不会自己偷着拷贝过数据吧?

想到这里,成云有点不安。单青枫贪财贪到这种地步,使他对他的信任降低了许多,谁能保证他不会做一份拷贝用以敲诈呢?成云决定尽快找人去格式化单青枫的办公室和住宅。

不要急。他安慰自己道,这件事就算败露了也没什么,沈帝文难道还能真弄死他吗?只是以后对这个样本的观察记录会变得困难了。最好还是维持现状……他面色凝重地站起来,听到楼上浴室的门开了,有模糊的水声传出来,没来由的,心里忽然钝痛了一下。

还好,只是一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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