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时了?”
“酉时三刻了。”
“那丫头不是酉时就该上殿了么?”虞珣不耐烦地问。
哪丫头——
崔金福略一思忖,才记起,皇帝说的是温灵雨呢。
“今儿中元节,民间会在晚上放河灯、焚纸锭,温姑娘父亲刚走,她定是忙这些去了。”崔金福一边解释,一边才想明白,皇帝迟迟不回寝殿,这是在等她呢。
大殿寂静,香雾缭绕下,疲惫的虞珣眼前渐渐重影,他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陛下——”
“陛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虞珣半只脚都快跨进梦乡了,他被崔金福碰醒。
“温灵雨来了。就在偏殿呢。”
若是换了平时,给他崔金福十个胆子,他都不敢摇醒熟睡的皇帝。但是今天不同,皇帝嘴上不说,但摆明了要见温灵雨,崔金福怎么可能不明白。
果不其然,温灵雨这名字一入耳朵,虞珣就清醒了。他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袖,靸上龙纹履,几欲跨出大殿去。
没出两步,他又兜转回来,对崔金福说,“你给朕理理衣衫。”
崔金福一边暗笑着,一边掸开了虞珣龙袍上因为睡觉压出的褶子。
偏殿里,温灵雨百无聊赖地站着。方才,小太监说崔金福去取租金了,叫她先候着。
屏风后忽然绕出一个男子的身影,温灵雨定睛望去,竟是虞珣。一月未见,他怎么好像又高了些许,再低头一看,原是这次穿了鞋履了。
虞珣一看见温灵雨清澈干净的双眸,脾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暗暗训诫,自己到底是没有识人辨人的能力,轻易就被这么个女人玩弄在鼓掌里。今天,他要好好给温灵雨一番教训,好让她领悟,什么叫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眼见着虞珣的黑眸里就要烧出火焰,温灵雨诧异着,却还是微微作揖,算是行礼。
“臣女在等崔总管来交租金。”
温灵雨见虞珣只盯着她,迟迟没说话,便问:“陛下怎么亲自来了?”
虞珣把玩着手上的钱袋,里头已经装上了沉甸甸的八金租金。他眸色转暗,“你拿着这八个金锭子,不觉得良心有愧吗?”
“臣女为何有愧?”温灵雨暗忖,谁会跟金锭子过不去?
“你欺骗朕!”虞珣陡然厉声,一双黑眸像是要慑了她一般。
原本打好的腹稿全忘了,虞珣脑中只剩下程夙的话音:臣少时就定了婚约了,是温云的女儿温灵雨。
温灵雨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听得虞珣继续道:“你明明一早和程夙有了婚约,为何还答应朕的三年之约?”
虞珣又吓唬她,“你这不是欺骗朕是什么!朕可以治你欺君之罪!”
原来是这回事。不过,温灵雨还是故作糊涂,“这三年租金之约,和臣女的婚事有何关系——”
租金,租金,这个财迷的女人,一个月才进一次宫,就为了八个金锭子。他一个大活人在此,还是九五之尊,居然比不过八个金锭子。
虞珣心里发紧,他承受不了这种被她轻视的感觉,真是浑身不快。
强稳了一会儿心神,虞珣走到偏殿外,对崔金福说了几句话。
崔金福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亲耳所闻,直到虞珣催了句“快去办”,他才挥着拂尘跑开了。
虞珣绕回偏殿内,也不看温灵雨,独自坐下,一言不发。
两人对峙的当口,时光悄然流逝,不多久崔金福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小太监,小太监身上驮着一个硕大的布袋。
“陛下,租金来了。正好八金。”崔金福回禀着,音色犹疑。
虞珣看着布袋沉甸甸的样子,甚是满意,“给她。”
崔金福抹了抹额上的细汗,递给小太监一个眼色。
半人大的布袋被小太监放在地上,里面叮叮当当作响,是铜板碰撞的声音。
温灵雨走上前,麻利地解开了绳扣,只见袋子里装满了大虞国境内流通的最小面值铜钱。
“八千个铜钱,正好八金。这个月租金,你收好了。”虞珣悠然起身,头也不回地朝偏殿外迈去。
然而还没等他走出多远,殿内就传来了哗啦的一声巨响,振聋发聩,惊得虞珣顿住脚步。
崔金福从偏殿里小跑出来,“陛下莫惊——”
“怎么回事?”虞珣锁眉,两道犀利的目光落在崔金福的身上。
崔金福几欲流泪,“那祖奶奶把钱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