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夙淡笑,“是,昨儿臣去了温府。”
“好,甚好。”虞珣紧咬牙根,“甚好”二字像是硬挤出来的。他想起曾许的诺言,“朕明儿就传唤那命理先生进宫来,给你二人算算八字。”
黄纸经过辗转,来到虞珣手上。
虞珣握着这方斑驳陈旧的金粉笺,不愿却还是不得不看了眼上面温灵雨的八字和温云的印章。
同一日,午后,温灵雨食毕后来到温景桑的住处。
适逢伺候温景桑每日进食的侍女也在,温灵雨看着已经收拾整洁的食案,问她,“哥他方才吃过了?”
名唤松紫的侍女点了点头,“是,已漱了口,正准备盥手。”
温灵雨接过松紫手上的铜盆铜匜(yi,二声),“我来,你先退下。”
温景桑依旧坐在食案边,方吃过饭的他很安静。
自温灵雨进来,温景桑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直到她端着盛水的铜盆铜匜向他走了过来。
见温景桑忽地垂下目光,似在闪躲,温灵雨笑问:“哥是怕我么?”
温灵雨卷好自己的袖口,露出如玉润白的半截小臂,她伸出手,去牵温景桑。
指尖触碰着温景桑的手背,她感觉到男人的手在颤抖。温灵雨料到温景桑不愿她接近自己,只淡淡道:“我知道盥手都是松紫的活儿,你习惯她了。但咱们兄妹也许久未说话了,先忍一忍。”
语毕,她单手扶住了温景桑的手腕,另一只手提着铜匜,缓缓浇水下来。
温景桑静默看着如注水流,任由温灵雨帮她冲洗双手。
“我带了一块新得的蕉叶白端砚来,就搁在书房。”温灵雨又用方巾擦干了温景桑的手,她看着兄长骨节分明的十指,心中尽是浓浓的遗憾。
曾经,这双干净修长的手极善草书,每日所做都是研磨运笔之事。书房也曾是温景桑最爱的地方,他曾将数不清的日夜消磨在那里。
盥手后,温灵雨直起身子,将铜盆铜匜放在一边,“要不随我去看看新砚台?”
温景桑不言不语,却似听懂般,也跟着站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西侧卧房,穿过正厅,朝着东侧书房走去。
书房四壁上,至今仍挂满了温景桑的墨书。
狂放不羁的草书正中间,书案正对的墙上,反倒挂着一幅清新小楷。
温灵雨望着自己的墨迹,想起过去温景桑逼她学草书,她拒绝,两人斗气间还失手打翻了白瓷笔筒,她不由得失笑。后来温景桑是怎么妥协的,还主动挂上了她的小楷,温灵雨已记不清了。
朴素蜿蜒的什物架子上,摆满了格式文房用具。温景桑曾经最爱收藏这些纹饰各异的砚台、砚滴、笔筒。
温灵雨将书案上的蕉叶白端砚拿起,递到温景桑面前,“呶,也就属端州之石,才能做出这等温润如玉、磨之无声的砚台了。可喜欢?”
明知温景桑会无动于衷,温灵雨还是如此问着。
温景桑却出乎温灵雨的预料,他忽然眸中一亮,如烟火绽放,“我——想写字。”
温灵雨惊讶地望向温景桑,只见他俊美的面目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朗朗英姿。她不敢相信自己所闻,便又问了遍,“哥,你说什么?”
温景桑看向温灵雨,他重复了一遍,“我想写字。”
她又惊又喜,立刻取了梅花纹砚滴、鸡翅木硬毫笔,又铺了毛毡、宣纸和臂搁在书案上。
一切就绪后,温灵雨却眼见着温景桑提笔蘸墨,最后却顿住了手腕。
“哥?”温灵雨暗急,她甚至在忖度,接触了熟悉的笔墨纸砚,温景桑是不是恢复了些神智。
温景桑终于落笔,他眸底的烟火色转瞬燃烧殆尽,又重回一团漆黑。即便第一笔的起势还带有从前的影子,下一刻,温景桑又胡乱在宣纸上勾画了起来。
墨水被温景桑甩了满张宣纸,凌乱不堪,毫无章法。
原本期待的心重重落下,如石沉枯井,温灵雨知道,她的兄长还是对世事不清不楚。
就在此时,一阵叩门声响起,是温赵氏在房外问:“景桑?景桑在么?”
温灵雨刚欲答话,又转念一想:温赵氏这时来做什么?她看了一眼温景桑,也不管他能不能明白,就对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躲在了书房的屏风之后。她倒想看看,温赵氏因何来找温景桑。
温景桑听见有人唤他,直接将鸡翅木硬毫笔丢在了书案上,慢吞吞地前去开门。
房门开后,温赵氏向前探了探身,“还有谁在么?松紫?”
温灵雨本能地向屏风后躲了躲,她继续听着温赵氏的动静。
确认房内没有其他人后,温赵氏才跨进房间,她手上端着一碗汤药,一进正厅后,便回身锁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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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匜,音同“移”,古代洗手时浇水用的器具。
顺便排几个主角名,虞珣(xun,二声),程夙(su,四声),以及一闪而过的大哥虞珧(yao,二声),异母兄长虞珹(cheng,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