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得这么近,夏端仔细端详着崔翊程的容貌,他望着这人在昏暗的光线下熠熠闪光的双眸,忽然觉得,这人长得实在是清秀好看。
与风花雪月全然无关,这是一份独属于男子的好看。棱角分明的线条、锋芒内敛的双眸以及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无不昭示着他们主人的果敢与强硬,甚至毫无违和感地与这人周身散发的果断坚毅的气质融为一体。
可这又丝毫无碍于这张脸的赏心,悦目,怡情。
好似一幅大写意的泼墨山水。
他轻声笑了:“你刚刚说,要跟我说一件事?”
崔翊程看着眼前这人笑意盈盈的模样,忽然觉得心情好了不少,于是他无奈地撇了撇嘴,把窦英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夏端听得一脸茫然:不是吧,这两人如何有的交集?
他只记得太平酒家的老板娘姓陶,是个年轻的姑娘。太平酒家本是陶姑娘的父母开的,怎奈二老在战乱中不知所踪,陶姑娘只得抛头露面,独自支撑起酒家的生意。
夏端仔细回忆着,他记得不论四季,陶姑娘都喜欢穿一身红衣服,总是笑吟吟的,仿佛从没烦心事一般。
他印象中只有一次,是他喝醉了酒又忘了带银两,被人扣在了太平酒家,那时是窦英来给他付了酒钱又把他给领了回去。
他苦恼地叹了口气。
“想什么呢?”见他久久没有说话,崔翊程问道。
“啊?”夏端忽地回过神来,随口道:“想你呢。”
“想我?”崔翊程上下打量着他:“我不就在这呢吗?”
“在这也想。”夏端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不在这,那就更得想了。”
崔翊程笑了:“告诉你是想让你帮着想想办法,不是让你在这满口胡言。”
夏端抬起眼来真诚地望着他:“能做的你们大概也都做了,除了动用更多的人去找,我一时还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也是。”崔翊程叹了口气:“我之前一直在想,当时东街的火烧得那么厉害,几乎无人生还,陶老板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他抿了抿嘴:“可窦英偏偏不信,非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当时火烧成那样,就算真有尸体,也早就分辨不出来了。”
“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不会信的。”夏端轻声道:“这小子,早干嘛去了?”
“他今年不过才十八岁,”崔翊程说:“还没到娶妻的年龄呢。”
“照这么说,他也没到束发的年龄呢。”夏端低声道:“你看他,自从兄长过世,什么时候作过未及冠的打扮?”
也对。崔翊程想:这人连字都取好了,明摆着是没把自己当个未及冠的孩子看待。
若是在太平年间,他这个年纪,正是青春年少意气风发的时候。
可生逢乱世,家毁人亡,哪还有机会做个孩子呢?
“不早了,快歇着吧。”说罢,崔翊程轻轻吹了灯。
窗外雨还在下着,黑夜中看不清雨丝,只听得滴滴答答的雨声,像是落在了人的心底。
夏端伸手抱住了面前这人,轻声道:“我想抱着你睡。”
崔翊程哭笑不得:“抱着我干嘛,我还能跑了不成?”
“你若真想跑,谁能拦得住你?”夏端低声笑了:“你看,我都累了一天了,你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应我,可真让我伤心。”
“你拦得住。”崔翊程眯起眼睛笑着:“你若不想我走,我就不会走。”
夏端觉得忽然之间心里有根弦被人恰到好处地拨弄了一下,余音接连不断,让人久久不能平静。
我想你走?夏端忿忿地想:把我当什么人了?
于是他猛地把眼前这人按倒在床上,抬手解了这人的发髻。
漆黑的长发瞬间散开,与柔软的棉被交缠在一起,铺满了半张床。
夏端动作飞快,崔翊程这才反应过来,怔怔地望着他:“启正。”
夏端看了他一眼,低头便啃上了他的嘴唇。
这并不是一个温柔的吻,多少还是有些泄愤的成分在的。夏端想:让你胡说八道,这是惩罚。
崔翊程的力气原本要比夏端大一些,可此时他双臂被夏端死死按着,完全使不上劲。
更何况他心早就软了,手上自然也没了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夏端才放开了他,喘着粗气翻身躺到了床上。
“启正,”崔翊程侧过身去看着他:“你……”
夏端轻声笑了,凑上去亲了亲他的额头:“睡吧。”
第二天清晨,夏端起了个大早,望着身边这人安静的睡颜,用了极大的毅力才让自己不去打扰这人休息。
“你干嘛去?”然而崔翊程还是被吵醒了,他揉着惺忪的睡眼,低声问道:“这还早着呢,不再眯一会儿吗?”
“不了,”夏端俯下身轻声道:“我去看看窦英。”
崔翊程思忖了片刻,而后说道:“你若能好好宽慰他,自然也是好的。”
“我先走了。”夏端笑眯眯地看着他。
“走吧。”崔翊程也笑了:“我还困得很,就不陪你去了。”
夏端见到窦英的时候,那人正在看书。清晨时分,雨还是在绵绵不断地下着。这雨不大,却没有要停的迹象。屋里门窗大开着,不断有绵密的雨丝随着微风飘进来,打湿了窗前桌上的线装书。
夏端走近了,轻声说道:“怎么不关窗呢?”
闻言,窦英转过身来,笑着说道:“乘凉。”
夏端被狠狠噎了一下,一时哭笑不得:“仲叙,你崔哥跟我说了,有关陶老板。”
“哥你不用说什么,”窦英笑眯眯地说:“她好好地活着呢,只是我还没找到她罢了。”
夏端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天运十五年十月初八清晨,清平山。
一天前夏端等人就回来了,稍作休整后,此时正在帅营与曾玉泽商讨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现如今清平山附近州郡已然攻克,”夏端说:“末将以为,下一步可以着手攻打庆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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