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英这才发现,夏端早已在额头上系好,不禁笑出了声。
初秋的夜晚已经带了些许凉意,夏端不禁打了个寒噤。
“就是这儿。”窦英一挥手,示意身后的队伍停止前进,轻声说道。
此处为清平山千羊谷,此山谷十分开阔,当地人都说,这儿能让成千上百只羊同时经过,千羊谷便由此得名。
清平山位于清平山城主城区的北部,也属于清平山城管辖,此山虽算不上高峻,但也崎岖难行,因而此处成为南下清平山的必经之所。
“窦英,”夏端四下里张望片刻:“这里不行。”
“为什么?”窦英问道:“必经之山谷,正是设伏的绝佳位置。”
“安朵诺已然北逃相州,”夏端说:“他能不知道这个?更何况,这儿虽最为开阔,别的地方也未必不能走。”
“那你说呢?”窦英沉默片刻,而后问道:“除了这儿,还有哪里能设伏?”
“往前走,有一处茂林,绵延数里,沼泽遍布。夏端说着便下达了继续前进的指令:“绕是绕不开的,只有一处小路能走。咱们就去那儿。”
“你是怎么知道的?”窦英讶异道。
夏端只是笑笑,并未说话。
前些天他以探查地形为由,拉着崔翊程出来了好几次,怎么可能不知道。
“大人,”先锋兵卒来报:“前方茂林数里,不是好走的,可否要等天亮之后再另行筹划?”
“糊涂!”曹文至答道:“过了这树林,再过一个山谷,清平山城就近在咫尺,我等自然要以夜色为掩护,打他个出其不意,怎可等天亮再走?找路!”
“是,大人。”兵卒领了命令,赶忙行动起来。
“将军!”侦察兵来报:“他们来了。”
“好。”夏端勾唇笑了,转而举起了鲜红的旗帜。
窦英在队伍中部位置,紧跟着夏端的动作,举旗呼应。
眼见曹文至主力部队进入伏击圈,夏端猛一吹口哨,顷刻间火铳齐发,无数颗铅子弹在火药的推助下灌入了整齐的部队。
刹那间,无数人倒下,鲜血横流。
惨叫声很快湮没在了火铳的噪音里,曹文至心知中了埋伏,只得一边暗自懊恼自责,一边大声喊道:“有埋伏!快撤!”
深林,深夜,又如何能撤退得了呢?
“杀啊!”夏端一把掀掉了披在身上的草披风,举着刀冲了上去。
身后无数兵卒应声而起,刀剑明晃晃的,竟将原本漆黑的树林映得一片亮堂。
夏端不知道那一晚上自己杀了多少人,只记得自己一刀一刀砍着,有时一刀毙命,有时砍偏了便只砍断了对方的胳膊。每砍一刀都有鲜血喷涌而出,他也说不清到底有多少人的血溅到了自己的脸上身上,这之中或许还夹杂着自己的,因为一个不慎,他也免不了被人砍。
炮火硝烟的刺鼻气味,夹杂着浓烈的血腥,一齐冲入鼻腔。
直到晨光熹微之时,曹文至部队中的活口全部撤离,他紧绷着的神经才敢稍稍放松下来。
而直到这时,他才开始感觉到疼痛。
伤口的疼痛,夹杂着浑身的酸痛。
也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刀已经废了。
他松手将刀扔到了地上。
晨露浸湿了林里的泥土,铁刀掉落,竟也没有声音。
或许有,只是太过于微茫,而夏端此刻疲惫至迟钝的耳朵捕捉不到罢了。
“夏端!”窦英的声音由远及近。
夏端转过头去望着向自己跑来的窦英,待人近了,他才发现,对方也和自己一样狼狈。
狼狈也掩饰不住满脸的喜悦。
“窦英,”夏端虚弱地笑了:“整军,回去吧。”
“你醒了?”夏端轻轻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都极痛,下一秒就有一杯水被端到了自己面前。
夏端接过水杯,一饮而尽,而后轻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天运十五年,八月十四,亥时。”那人笑着回答:“你睡了将近一天一夜。”
夏端揉着脑袋,这才想起,自己和窦英在向曾帅汇报了战果之后便回了各自的住处休息。他包扎好了伤口,洗净了身上的灰尘,临睡还不忘吩咐下去:
除了崔翊程,谁也别放进来。
说罢,他还自嘲地笑了:那人明知自己疲累至极,就算有事也不会这几天过来。
所以说……
他猛地抬头,正看见崔翊程笑得弯弯的眉眼。
“你怎么来了?”夏端问道。
“慰问伤员。”崔翊程依旧笑着:“看你一直在睡,累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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