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端!”崔翊程的声音忽而在不远处响起:“你还好吗?”
“你怎么来了?”夏端虚虚地笑着,转过身去眯起眼睛望着他。
“自然是国公爷派我来接应你,”崔翊程瞥了他一走,真是话多。”
“是大帅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请命来的?”夏端问。
“这要紧吗?”崔翊程撇了撇嘴:“赶紧走。”
战场上一发千钧,夏端不敢有片刻的懈怠,一天下来也没让楚裕朗占到什么便宜。
不过交战了整整一天,曾玉泽心里的顾虑也消了不少:如今上下一心同仇敌忾,再加上小船自有优势,两相对比,自己的胜算显然比对方多了几分。
而当下,最大的顾虑已然不是楚裕朗,而是承天府。
若朱信趁着这交战的时机进攻承天府,届时腹背受敌,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现如今自己全军的主力与精锐全在这里,一旦落败便是全军覆没,这绝不是明智的选择。
他仔细盘算着,最终决定派遣夏端带着一部分主力回承天府守城。
夏端动作飞快,很快便做好了准备,一天之后正式回军。
“你回去给国公爷守好庆城,莫要让朱信趁虚而入。”临走时崔翊程望着他:“你之前说总是你给我送别,这下可好,可算轮到我送你了。”
夏端叹了口气:“这哪能一样呢?我送你时你是去前线,可这次我是回后方,不一样的。”
“后方也不轻松,”崔翊程望着他:“你得好好守着,我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战场上九死一生,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你可得好好的。”夏端也抬眼望着他:“我知道之前因着一些事你心里不痛快,可你当初既然来投奔,便是打心底认了大帅这个主。”
“你俩说啥呢?我也想听听。”罗笙采忽而凑了过来:“端儿,走了。”
夏端却好像没听见一般,把自己背着的一把弓拿了下来,递到崔翊程手里:“这个给你。”
“我有不少呢,你自己留着玩吧。”崔翊程哭笑不得地说。
“你拿着,”夏端把这把弓硬塞到他手里:“这是我用得最久的,如今给你,权当我在你身边陪着,和以往一样。”
和以往一样?崔翊程稍稍皱了眉,而后便自嘲地笑了:都这个时候了,怎么突然舍不得?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夏端低声说着:“我想着等过了这次我就向国公爷请命,以后出征在外,再不要与你分兵。”
“分兵岂是由你说了算的?”崔翊程被他逗笑了:“到时候得看战况如何再做定夺。”
“楚裕朗虽说实力胜咱们几倍,却着实是个外强中干的,”罗笙采低声道:“看看这些年多少人倒戈来咱们这边就知道了。这打仗啊,钱与人,缺一不可。他楚裕朗弑主篡位,断然不得人心。”他望着夏端:“可咱们这些人呢,哪个不愿意为国公爷舍了命啊?孰强孰弱,自有定夺。”
夏端点了点头,望着崔翊程:“我走了。”
崔翊程笑了:“走吧。”
“我不求别的,只求你平安,败也无妨,只要人在,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夏端死死盯着他:“就当是为了我,你也必得好好的。”
“好,我答应你。”崔翊程依旧笑着:“等我此战告捷。”
夏端点了点头,而后翻身上马,和罗笙采一前一后向着庆城前行,其间回头无数,直到再也瞧不见那人的身影。
“哥,你告诉我一句实话,”夏端骑在马上,眼见军队正跟在后面,于是凑到罗笙采跟前低声问道:“大帅让我回去,只是为了守城吗?”
罗笙采望了他一眼,忽而笑了:“你既然都明白,那还问什么呢?”
夏端一愣:“不是,我不明白,罗哥,你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大帅心知肚明,这次楚裕朗带着六十万大军过来,摆明了就是要决一死战。”罗笙采叹了口气:“你是个有帅才的,若他败了,承天府还有你我,总不至于一败涂地。”他望了一眼夏端:“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这又是何苦呢?你还不信子云吗?论能征善战,他当属第一,国公爷心中有数,否则也不会单把他留下。”
“啰嗦。”夏端应道:“我自然信他。此次回去防备朱信守好承天府,别让他们有后顾之忧便是。”
“夏帅啊,你不是不明白,大业为重,”罗笙采明白得很,这人心里是有牵挂的,于是便望向他:“你现在既然在这里,就是有了决断了,还犹豫什么呢。”
“罗大人这话说的,”夏端笑了:“想来是最近清闲太过,才有了这些揣度人心的工夫。”
“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时候能念我一点好处啊?”罗笙采哭笑不得地望着他。
“您老人家劳苦功高,自有大帅念着你的好。”夏端打趣道:“哪里用得到我?”
罗笙采笑了:“行,不念就不念吧。我知道你心里有。”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国公爷稳妥,向来都是两手准备,此次若能击败楚裕朗,下一步便是朱信。他这么安排,其实也是把歼灭朱信的任务给你了。”
夏端忽而笑了,眼睛往上一瞥,只见山水之间茂林青葱,若非战事告急,倒也算得上一派好景致。
他瞥了一眼罗笙采:那人穿着布衣,眉眼间带笑,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波澜不惊的作派。
夏端笑着打马上前,头也不回地朝着承天府前行。
罗笙采说得对,其实夏端心里早已有决断了。
他不是没想过败。如若能赢自然是好,可如若真的败了,如若曾玉泽突围不出,而其子皆尚为年少,庆国公一方还得靠他主持大局。
可如若他的子云回不来了呢?
夏端不敢想,他只能一边祈盼着,一边做好所有自己该做的事。
他想,若当真如此,他会拼尽全力,得一方太平,守一方太平。
而后再履百年之约,生同寝,死同穴。
他想,如果换作对方,也一定会这样做吧。
他叹了口气,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国公爷派他回来时便已说明,如今兵士们同仇敌忾上下一心,明显已是有了胜算。
更何况这些年崔翊程领兵名声在外,敌人皆闻风丧胆,自己又何必担心呢?
就形势而言,庆国公已然做了最好的安排。
只是自己自从遇到那人,就从没放心过一天,生怕他出事,想来如今百般思虑也是这缘故。
一天后,夏端一行人到了承天府。夏端名义上以大将军的身份守城,而实际上承天府的大小事宜已然全归夏端和罗笙采管辖。
夏端坐在军营里望着地图,眼前便浮现了出如今种种错综复杂的形势。
他叹了口气,唤来了亲兵杨墨:“窦将军如何了?”
“还没醒。”杨墨答道
还没醒?夏端皱起了眉:这人怎么这么执拗呢,实在打不过又何必死扛。
他叹了口气,想着这终究也有自己的不是:毕竟当初也正是自己与他约定守城不失的。
夏端沉默了半晌,接着吩咐道:“把曾无征和李沅找来,告诉他们要一同商议承天府的布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