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夏端低着头回答。
“那你知道为什么吗?”罗笙采接着问道。
夏端一愣,这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只把这话当作平常玩笑话听了,从来也没想过缘由。
“为什么?”夏端抬起眼,错愕地望向罗笙采。
“也就你这没脸没皮的性子能应付得了他,”罗笙采瞥了他一眼:“但凡是个有点气性要点脸的,跟他在一块带兵,早晚得打起来。”
夏端哭笑不得地望着罗笙采:“哥,您还真是了解我啊。”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你会喜欢上他,”罗笙采无奈地望着他,话语间甚至还透露出了些许痛心疾首的意味:“还喜欢得这么死心塌地。”
夏端轻声道:“我知道你看着他有种种的不好,可我,”他忽而叹了口气:“可我从没见过有人能像他这样,张扬肆意,意气风发。当年蔡陵渡一见就已经注定了,我这辈子,心里必定是再也容不下别人。”
罗笙采看着他:“痴人说梦。”
“可不嘛,”夏端笑了:“我就是个痴人。”
“走吧,这也不早了,吃点东西去。”罗笙采忽而笑了:“想吃什么?”
“吃什么都行,”夏端笑了:“你看着做吧。”
天运二十年正月二十晚。
“进来吧,”曾玉泽坐在屋里:“正等着你呢。”
“曾大哥,”夏端知道杀战俘一事虽不算大过,但这不仅关乎庆国公的军纪名声,也关系着这人的权威,于是他快步走上前去,在曾玉泽面前直挺挺地跪下,喊出了这个自己不知道多少年没叫过的称谓:“我这辈子从没求过你什么,今天就当我求你了,能不能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你倒是开门见山,”曾玉泽皱着眉赶忙把他扶了起来:“可是启正,你不是不知道,我若不罚他,日后军中人人皆可肆意妄为,你让我如何管辖?”说罢,他叹了口气:“更何况杀战俘一事,白白落人口实,坏了咱们的名声,着实不该啊。”
“我都知道,”夏端抿了抿嘴:“国公爷严明赏罚,我只求公正。”
“你别担心,”曾玉泽赶忙说道:“我虽着实气恼,却也不至于苛责。”
“在此谢过了。”夏端俯身作揖道。
“你放心就是,”曾玉泽忽而笑了:“我还得好好留着子云为我开疆拓土呢。”
天运二十年二月初一,崔翊程自池州班师回承天府。
庆国公以渎职之罪先是对崔翊程进行了严厉的口头批评与劝告,而后下令,降崔翊程为副将军,罚去一年俸禄,杖责五十,命其面壁思过三个月,以儆效尤。
另外,庆国公明令,日后夏端与崔翊程一同出征时,崔翊程必须完全服从夏端的差遣。
“这些年南征北战,你身上新旧伤疤不算少,”当天晚上,夏端坐在崔翊程床边,轻声说道:“现如今受了杖责,更要注意好好养着身子才是。”不等崔翊程反驳什么,他抢着说道:“我去找罗哥学做些药膳,都交给我就是了。”
“这些年在外征战条件不好,你自己也不见得好到哪去。”崔翊程趴在床上,转头瞥了他一眼:“手还是这么凉。”
“传说手凉的人长寿,”夏端不甘示弱:“你该庆幸才是。”
“庆幸什么?”崔翊程说:“庆幸你能多烦我几年吗?”
“是啊,”夏端笑了:“要是没有我烦着你,你这日子得过得多无趣啊。”
崔翊程本想着再反驳他几句,却不自觉笑了起来。
夏端也笑了,眉眼弯弯:“诶,你看我说得对不对啊?”
“对,”崔翊程望着他:“你说的都对。”
“既然都对,那你就别再犟了,”夏端笑眯眯地说:“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还没等到崔翊程被放出来,天运二十年四月末,随州战事告急。
曾玉泽重新拜崔翊程为元帅,命其与夏端范禾一同反保随州。
出征前一天,佟衡找到了夏端。
夏端本以为有什么军务,没想到却是一件私事。
“启正啊,”佟衡笑眯眯地望着他:“走之前给哥哥这画题个字吧。”
“哎哟,”夏端笑得有些心虚:“哥哥太抬举我了。”
“怎么,你不愿意?”佟衡故意打趣道。
“岂敢岂敢,”夏端只得接过笔来:“哥哥看重我,荣幸之至啊。”
写什么呢?夏端仔细思忖着,只见画中两人皆作战时打扮,旁边还有一马,一棵劲松于漫天飞雪中直直挺立,心里忽而有了主意。
于是他提笔写下:
将军解鞍下马迟,知己逢迎稍留滞。
风雪归去孤松立,正是太平清明始。
“好了,”夏端笑眯眯地说:“怎么样?”
“好得很。”佟衡也笑了。
回去的路上,夏端见到了正在住处门口做木工活的范禾。
“这东西倒是神奇得很,”夏端走上前去,把范禾身边的木鸟拿在手里把玩着:“哟,这还会自己动啊。”
“不过是一些小玩意儿,没什么稀奇的,”范禾笑了:“夏将军若喜欢,拿着就是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夏端笑眯眯地望了他一眼,转而仔细端详着这只小木鸟:“不过话说回来,你做这些木工活的兴致,可比你带兵打仗的兴致高多了。”
范禾叹了口气:“都是兄长遗命,其实我压根不想做什么将军,我就想着开一家店铺,自己做木工活换些银两维持生计就够了,管他太平不太平呢。”
夏端看着他,本想说些劝慰的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人生取舍,不外乎此。
“马上又要出兵了,好好的,”夏端轻声道:“回来再继续做些摆件。”
“好嘞。”范禾看着他,轻轻笑了。
天运二十年五月初,夏端率兵解随州之围。
天运二十年五月中旬,楚裕朗突袭清平山。
曾玉泽与夏端等人都没想到楚裕朗这次出兵会如此迅速而强力,故而未能及时应援。李家众人力战无果,清平山最终还是落到了楚裕朗手里。
而后李家带着清平山剩余兵力回了随州,与夏端一路会合。
天运二十年闰五月初,楚裕朗杀徐盛恒,于蔡陵渡称帝,国号商,改元弘德。
闰五月末,楚裕朗率精锐水军十万,直逼承天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