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着，老吴都不敢认我啦，你瞧瞧我这满手的皱纹和一脸的疤痕，哪里还有一点知青一花儿的样子。

我手足无措遮住脸羞的不敢抬头，哑着嗓子说，认错啦，你认错了，我就是个干活的。此后几天我故意绕过那边，怕碰见老吴。

本以为这就结束了，谁知有天老吴的儿子不知听谁胡言乱语，忽然跳出来哭着对我喊：阿姨，我娘啥都不懂，没了我爹她就完了，求求你，求你了，你要缺钱，我不吃早餐可以省下的一点，我以后都给你，你别让我爹走。

看着孩子涕泗横流的哭求，我还能说什么，说我什么都没做？我摸摸他的小脑袋转身就去递了辞请，钱都没拿就躲开了。

什么你负我，我负她的，情字哪能说的清楚，牵绊愈多，越是乱麻一团，解不开我只得先做这把剪刀，断了干净，一别两宽。

我也是个女人啊，我也啥都不会啊，我又可以依靠谁？靠自己吧……没了这份工作，我陆续卖过报，摆过地摊，收过废品，好歹的活了下来，心里不干净不敢祸害其他人，一个人一辈子这不也过来了。

这老了，哥哥家的孩子疼我，见我喜欢摆弄花花草草，说给我在学校找了份花农的伙计。活不重，就收拾收拾花园子剪剪枯枝。多可笑，绕来绕去，我又回到了这儿。

老吴老了，小吴也接了班，是个能干的小伙子。见到我竟然还认识，红着小脸儿过来道歉。然后说娘走了，爹自己孤零零的，希望我多陪陪他，都这把岁数了还说这，羞人啊。

以后还是不见的这片花园就是他爹开给我的，记得我喜欢粉白的花便种了好些。

我呢，就有空就来坐坐，远远见他在，就躲开。他不来我就来，总觉得还是不见得好啊。你瞧瞧，我这絮絮叨叨说了许久，你看雨都停了，不烦躁了吧。”

婆婆说到这儿，起身拍拍身后的土说“到点了，老吴也该走了，我得去接他一下了。小伙子回去吧，以后遇到了人，能握紧就别松开。你看我们这一辈子，哪一个不是活的像个笑话？”

万归陪着婆婆在雨中站了这大半天，身上衣襟早已湿透，婆婆身上却依旧干爽。

“你果然在这里等我。”一位老先生大笑着从长廊另一侧缓缓走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竟然跑了起来。

年迈的步伐逐渐变得轻盈，一头银发变回了浓密的黑色，老人身上的病号服也变得不那么合身。

婆婆穿着紫衣旗袍负手而立梳着一丝不乱的发髻，原本佝偻的身形又回到了亭亭玉立与他初遇时的好看模样。她站在花间微笑着，看他飞奔到自己身边，终于大方将手牵在了一起。

婆婆回过头调皮的冲万归得意一笑说：“怎么样，我曾经也是个美人吧。我们要走了。我在这里等了他一年，该去歇歇啦。”

二人挽手慢慢的走上金色的光斑铺成的小路，渐渐与金色融为一体消失不见了。

万归低头看了看振动不止的手机，校园群中发出一条消息：沉痛悼念优秀学者吴某教授于今日下午六时逝世……

这一趟出门不过数小时，竟已有这般多奇遇，说不怕是假。不过一来有惊无险，二来因有梦境做铺垫，万归便未放在心上，只想着或是近日忧虑过度，生出无端幻象。

再不济，倘若真因为什么冲撞了哪路神仙，大不了得空了去趟寺庙，上柱香拜一拜便是了。

大事化小 小事化了，能少一桩是一桩，万归生来最怕麻烦二字，什么事能推就推。

老话说人懒：香油瓶子倒了都不见得扶一扶。放他这里，扶不扶的另说着，他更可能连看都看不见，压根没往那儿去。

只不过往日再说不信鬼神，这一连串的奇事却也不得不信。万归掏出手机查了查什么佛门禁忌，道法自然，心想着小心避过便是，并未往绿玉扳指上想。

回到宿舍，舍友三三两两已经到了，最晚来的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小胖子，个子不高，声音透亮，自诩是京剧世家。

倒也有个好听的名字，唤做商梨落，因说是恰排到梨字辈。听起来颇像个女名，被宿舍老大好一阵说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