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看向她。
莫问的妈妈话头一顿,说:“妈妈的意思是,担心你工作太累了,歇歇也好。奶奶离开了,妈知道你心里不好受,缓一缓,我跟你爸都没什么意见。”
莫问也放下了筷子,看向父母,又说:“这间房子是留给我的,奶奶跟我说过。”
气氛十分僵硬,莫问视若无睹。
“我累了,你们慢慢吃。”他说完就起身了,没去看父母的目光。
傍晚时分,最昏沉。
莫问走进自己的房间,看到窗外已经落到地平线上的夕阳,突然感到特别特别难过。
他小时候就住在这间房间里,傍晚的时候就趴在这里往外面看,也有时候把书放在窗台上,借着余晖的光看书。那种橙黄色的光线让他有一种饱和感,他这样看着窗外的时候,又感到特别孤独。
莫问好像看到了自己站在窗台前的瘦小影子,又好像看到了奶奶悄悄在门口看着他,合上了房门。
难过后知后觉地漫了上来,让莫问一下就无法发声了,他喉咙里噎着一段成年人的哽咽,眼睛里含着的却是稚童的泪光。
莫问闭了下眼睛,两滴眼泪从颊上滚了下来,夕阳还在那里将落不落,失去奶奶的实感骤然冲进了他的脑海。莫问抬手遮住了眼睛,他从小就不喜欢哭。
生老病死的确人之常情,可莫问再也吃不到奶奶煮的热汤面了,奶奶煮的热汤面很有一种老人家独有的菜饭味道,还会卧两个圆滚饱满的荷包蛋。
莫问小时候每次想念父母,或因为被同龄人排挤而感到孤独时,奶奶都会默不作声地给他煮一碗热汤面。对这个年龄的老人家来说,再没什么比荷包蛋更好的方式用来安慰人了。
与亲人挚友告别的难过,或许不在于一个生命的消逝,而是许多独一无二的东西从你生命里离开,再也回不来了。当你想念起一种味道和一种气息,那种滋味要比你想念这个人本身更加折磨人。
莫问走到床边,把自己整个的蒙进被子里,像小时候一样。屋子里静得出奇,床上的被子裹成了蛹,被面上满是纹理的褶皱。
夕阳投下的光影从床那边退到了这边,又退到床下,渐渐被夜色吞没了,屋里静得像是无人。
突兀的铃声响了起来,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微信响了两声,莫问没回,而后来电铃声又响起来了,莫问也没有接。
这一个晚上,就这样到天明了。
莫问的父母十点多返程,临行时父亲眸色深深,母亲担忧而失措地看着他,莫问沉默地把他们送到村口,在母亲开口前拥抱了她一下。
关于莫问童年的缺位,是这一家人心中永远的隐痛。莫问的父母缺席了他的童年,又以自己的意愿不管不顾地把莫问带回城市,生硬地斩断了祖孙间的羁绊,这不再只是缺席,而是一种剥夺,那道鸿沟太深了,远非朝夕可以填平。
莫问的父亲沉默不语,只是捏了捏莫问的肩膀,夫妻二人坐上了约好的车。
莫问看着这辆车一骑绝尘,从乡间的路上奔腾出去,待到烟尘散尽,才收回目光。
农村的天地分外广袤,这天地间又只有他一人了,莫问对这种孤独不感到陌生,在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这两个字是他生命里的主题。
“想什么呢,走吧,见见老人家。”一道声音从夹道的树那边传来。
宫长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悠闲地依靠着树,说道。
他一个人就能营造出十个八个的热闹气氛,莫问看着宫长张以一个刻意耍帅的风骚姿势跳了上来,几步走过来,方才心中的空旷感瞬间就消散了。
“神出鬼没。”莫问说。
宫长张只是笑。
一路上二人没有说话,宫长张走得很悠闲,按理说在这种时候应该对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感到厌恶,莫问却莫名觉得轻松。今天天气很好,春光明媚,植物已经抽新芽了。二人并肩走进小院里,宫长张脚步一顿。
老人家的气息的确还残留在房间里,却与他经手过的很多案子都不一样。
莫问心脏一紧,看向宫长张。
宫长张的目光看向屋里,问:“她还在,你能感受到她吗?”
莫问点点头,目光看向自己身边,低声道:“我感觉她就在我身边,一直在我身边。”
宫长张摇了摇头,说:“那是不能够。”
他在莫问后腰上拍了两下,率先迈步走进屋里,说:“等天黑吧。”
“莫警官,作为酬劳,做顿饭给我吃好不好啊?”宫长张往沙发上一倚,大喇喇地说。
莫问叹了口长气,面无表情地看向宫长张,说:“你就是这么安慰失去至亲的人的吗?”
宫长张仰头不出声地笑起来,好像真被什么极好笑的事逗到了一样。那模样既英俊又有些幼稚,莫问看着他,感到很无奈。
最后宫大师获得了一碗豌豆肉丁鸡蛋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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