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长张继续说:“还是煮沸的药渣倒进垃圾桶里,隔夜的那种。”
这下莫问有点绷不住,微微动了动嘴角。一向严肃正经的人,这个小表情看起来竟很有些天真烂漫的样子,跟一身兰衫的孟兰生偏头抿嘴笑的样子像了十成十,宫长张端着杯子愣住,直到莫问敲了敲玻璃桌面,他才回过神来。
“她丈夫叫郑彦成,被杀已经是五个月前的事了,杀人的是她的高中同学,法院上个月才完成判决,案子没有发生在市辖区,性质也并不十分复杂,没有提到市局。”莫问说,“我之所以能对这个案子有点印象,是因为不久之前,我母校跟市局有一个合作项目,我受邀回去给学弟学妹们讲两节课,选取的案例是在真实案例中随即抽取的,我拿到的验尸材料,正好就是郑彦成的。”
宫长张坐直身体。
莫问接着说:“尸体上有两处刀伤,深浅不一,一处在腹部,一处在胸前,脑后有猛击痕迹,死因是失血过多。按理来说这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可我看到尸检照片的时候,隐约感觉有什么不对。”
二人目光对视,莫问复又开口,说:“胸部的创口平滑,边缘与腹部的相比较为整齐,伤口很深,而腹部的创口边缘有弯痕,创口不平滑,且我放大电子档案的照片的时候,发现创口下边缘弯痕处,还有一道皮肉破裂的痕迹,非常细微,但是不深,我怀疑可能是二次插入造成的,同样,这个刀伤也很深。”
莫问的目光变得深邃,说:“腹部的伤口,在我的经验看来,更符合个子矮的人的施力方式,且这个时候,依照伤口的边缘来看,双方应该有较为激烈的搏斗,而该案的凶手,何林凯,就是郑甜的高中同学,身高要比郑彦成高出五公分,如果当时两个人在撕打,我不认为第一刀会捅在这个位置。”
莫问的两指指在自己肚脐的位置,又往上移,停在肋下中央。
“你是说……”宫长张问,莫问刚要点头,宫长张下半句砸了过来,“那鬼是前夫哥?”
莫问拿右手边的方糖砸他,宫长张一笑,挡了一下,拆开方糖的包装,把两块小方糖扔进那杯魔鬼咖啡里。
“倒也不是绝对,不过根据这么个人物关系一猜,我个人毫不怀疑最开始那一刀是郑甜捅下去的,可能是有心,也可能是无意。我就是因为这个小小的疑点才去翻了这个案子的档案,见到了郑甜的照片,才会对她眼熟。”
“这个案子怎么判的?”宫长张问。
莫问扬了下下巴,意思宫长张已经看完证词了,回答:“郑彦成长期家暴,何林凯是在阻止家暴的过程中失手杀掉郑彦成的,且那时郑彦成有非常强烈的攻击欲望,案件定性成‘防卫过当过失杀人’,鉴于何林凯又是自首,判了五年。”
宫长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出神地拿起咖啡抿了一口,表情顿时非常一言难尽,这下莫问直接笑了起来,朝窗外看了一眼,窗户明亮,街道一尘不染,飘着零星的黄叶。
宫长张怼了他几句,莫问没跟他一般计较,宫长张又问:“那你呢,你发现这个小小疑点后,是怎么做的?”
“何林凯供认不讳,我有什么可做的?”莫问理直气壮地反问,他看着宫长张的眼睛,说,“我不是什么大专家,分局的法医也未必比我差,但是你知道吗,有些时候我们警察,也未必一定要究根追底的。”
宫长张笑了笑,靠在沙发背上,两指放大屏幕里郑甜的照片,女人五官端正,证件照也是十分好看,宫长张不由得唏嘘一叹:“这女人遇到了这么个畜生,活着的时候那么折磨她,连死了也不肯放过。”
莫问心中何不是同等感受,长期的家暴生活,女人的身心都被牢牢地掌控,已经成了惯性,没有反抗的余力了。他叹了口气,说:“所以我刚才说,我明白她为什么逃避。”
然后莫问眼睁睁地看着宫长张拿起咖啡杯又喝了一大口,“咕咚”咽了一下后剩下半口都喷了出来,宫长张皱着脸去扯纸巾,莫问无奈地问:“你是属鱼的吗?”
衣料摩擦着木质的柜面,女人瑟瑟发抖,她担心自己弄出什么声响,却抑制不住颤抖,眼泪顺着脸颊不住滚落,她紧紧捂着嘴巴。
房间里非常非常安静,她试探地伸出手,想要打开柜门,一抬头,正对上一张狰狞的鬼脸。
她的喊叫声噎在喉咙里,两眼翻白,马上就要晕过去,冰冷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熟悉的人变成了更丑陋的样子,使劲把她的脸掰向自己,恶鬼的声音就响在她脑袋上面,鬼魅之声阴冷窃窃。
“郑甜,你以为你能摆脱我吗,你那个姘头杀了我,可我还是回来了,你逃不掉的!你想找人赶走我,你看到了吧?他们救不了你,你乖乖的,我就不折磨你。”恶鬼说着更加用力,女人崩溃地尖叫了一声,脸上被甩了一个耳光,“死也没有用,郑甜,死了你也逃不掉的,你就算变成鬼,我也继续缠着你,折磨你,你老老实实的,不要再惹我生气,不然你知道后果的,对吗?”
女人崩溃地大张开嘴,终是晕了过去。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