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俞颂不明所指,微微挑起一侧眉梢。
秋纷两根指尖捏着酒杯,轻轻晃动内中剩下的一半酒液,道:“侯爷可记得,嘉奉三年到嘉奉五年之间,这世间发生过什么大事?”
“嘉奉三年……青惠州功明教?”俞颂微皱起眉,“或是嘉奉四年……罗邑郡之乱?”
“还有嘉奉五年初,吴定州刺史之事。”秋纷将半杯酒液送入口中,支起一只手撑在颊畔,抬眼望向俞颂。
俞颂蹙起的眉心微微一跳。
嘉奉二年,青惠州北边郡镇兴拜功明教,入教之人遍布青惠州北部数郡,一时人势极广。功明教初时教人为善,谁料势众之后便始教唆教众敬献家财供慰神明,甚有劣者欺占妇女孩童,稍有疑质者便遭乱棍或火烧处死,数郡之内一时生灵凋敝,民生困苦。嘉奉三年六月,几乎一夜之间,功明教中所有首领尽数被杀,死状之可怖直让其暴尸数月无人敢认,顽固信众虽是四散慌逃却亦遭接连追杀,不论家老幼小全数不留活口。
嘉奉四年初,罗邑郡匪帮横行,勾结官府商贾垄霸全郡资财怖吓各地大小官员,民不聊生,匪帮首领及各处头目更是嚣张无比,常有人家嫁女时新娘被公然掳走,当地百姓却只敢怒不敢言。三月,匪首钟江于一场饮宴之中横死,其后接连数天各地头目相继被杀却皆是有尸无首,十日之后清晨,当地百姓骇然发现,这数日接连横死的匪流人头竟被尽数悬于城门之上。
嘉奉五年初,吴定州刺史张速于家中暴毙,此事虽不及先前两事耸人听闻,但张速为官六载虽说无甚显功但亦无甚大过,且因其早年拜师学过武,闲来时喜着人过上几招,手下很是汇集了一班高手护卫,而据闻当时刺客于亥时过半之时一路招摇地杀了进来,几是以一敌百连过数道防障最终找到张速藏身之处,一剑毙命。
俞颂仰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放在酒杯时眉间的褶痕早已平复,只淡淡吐了一口气,道:“所以这些……都是苍漾所为?”
“功明教的事情,我有暗中助力,”如水的清眸里澄澈依然,似乎这所谈所述与己毫不相关,“其他的,都是苍漾自己做的。”
“功明教与罗邑郡之事都有情由可寻,张速……是为什么?”
“张速本是灵照郡人,才有幼时拜师学武之说。此人后来偶然结交了一些朋友,对外世功名有了心念,便出了神玉三郡地界谋事去了;他坐上吴定州刺史之位后,却图着灵照郡的几座宝山,想瞒天过海地偷采晶石。秋水宫有秋水宫的规矩,神玉三郡地产富饶从不对辖地子民吝啬,三郡诸地亦可任你来去自由,宝矿晶石亦可由逆随意采撷,但若出了神玉三郡却还想从神玉三郡这里图得好处……这代价就看你付不付得起了。”
“背叛之人。”俞颂点点头,拿过酒坛为两人添上酒。
“并非背叛,这叫触犯。”秋纷竖起一根指尖摇了摇,道,“侯爷忠义之人,该是无法理解。”
“怎会。”俞颂弯起一侧唇角,“世人做事,各人皆有自己理由。”
“侯爷不觉得我可怕?”
俞颂举起酒杯擎在半空,道:“耀阳侯虽有世代忠勇之虚名,这数十年中原太平之年内,耀阳州却始终是流血最多之地。有流血才换得来太平,有残酷才有治稳,乱世之中才有人皆向往之仙境,这个道理我懂。”
“好一个乱世之中方有仙境。”秋纷眼梢带笑,举杯轻轻一递,道:“果然耀阳之水土才能育出侯爷如此豪杰,是我妄言了,当自罚一杯。”说罢抬手一送,尽数饮尽杯中酒液。
俞颂不紧不慢地陪了一杯,待得这一杯饮尽,却不急着为两人再次添满,一双幽邃的眼目此时终于染了些桑杜酒的后劲烈性,抬眼望住对首那人,道:“我等凡夫,哪里及得上秋宫主如此完人。”
“我?完人?呵呵呵……”秋纷笑出声来,如水的清眸映着跳动的烛火碎光点点,“哈哈,侯爷真会说笑。”
“惊世之颜,绝世之武,富可敌国,麾下能人无数……”俞颂微微一顿,道:“秋宫主如此自谦,可有些过了呵。”
“哪里是自谦,”秋纷抬起头来,澈净的眸子如望不见底的深潭,微微直起身站了起来,搁在桌上的双手交叠,探身忽的靠近了俞颂,呼吸之间的酒香几乎已能闻见,张了张嘴,复又犹豫地合了上,如此几番,最终薄唇一抿,以几乎难以听见的气声说道:“侯爷可知……我只喜欢男人……”
仿佛空气凝止,混着酒香的气息如游丝一般细密地缠进鼻间耳中,彼此寂谧默然地静止着对视。
一瞬之间,俞颂眼角轻轻一眯,蓦地一个旋身转过,右手当空一拦搂过秋纷腰身,左手将他下颌轻轻一抬,双唇不由分说便欺向那伶薄红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