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班渡微微垂首,道:“属下这就去准备。”言罢向封棘躬身行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北书房厚沉的房门再次闭上,左岱走到窗边,看着班渡身影渐渐远在远处游廊之后,这才转回身来。
“你也不必太小心了,班渡跟了本王这么久,也是自己人。”封棘重新步回书桌之后坐下,抬起头来看向左岱。
左岱刚毅的眉目之间难得地浮起一丝犹豫,收回望出窗外的视线与封棘凌厉的目光直直对上,右手暗自紧了紧拳头,这才出口道:“王爷心中,没有猜一猜这劫狱行刺的人是谁么?”
这语意之中有些十拿九稳之意,只是语气便无往常那般恭顺了。封棘听了这话,眉尾轻轻一抬,却也并不介意左岱的一时失敬,嘴角勾出一抹轻笑,道:“左将军原来想问这件事啊。”
“别人兴许不知,但这京中守备和浑天牢布防,甚至两相府中守卫王爷最是清楚,如此严密布置之中还能游刃有余劫狱杀人的,如果做这两件事的是同一个人,那放眼天下能做到的,只有一个……”长久地与封棘的锐利精眸对视,饶是杀手卫军的首领左岱也无法继续铿声说完,到底语声渐弱了下来。
“乔公子?”封棘唇边笑意渐渐转冷,却是替左岱补上了一句。
左岱眉间立时一跳,向后退了两步单膝跪倒,道:“属下该死。”
“呵。”封棘轻轻一声冷哼,道:“时隔五年,原来你们还在怪本王没有留住乔秋?”
“王爷,”左岱抬起头来,平素坚刻冷漠的脸上竟现出几分动容,道:“乔公子十六岁便跟了王爷,才貌智计均是举世无双,武功更是绝世。王爷与乔公子当年之事属下不敢妄言,属下如今虽为卫军首领,却亦记得若无乔公子便无一众兄弟如今荣华,而当年若非乔公子出计襄协太子——”左岱到底江湖出身,武林中人义字当头,此时一口气说得有些冲动,蓦地反应过来这接下来的话实在僭越,猛地便住了声。
“若非他当年出计……”封棘却慢慢接了话,精深的双眸眺出窗外,语声带上了一丝久违的温缓:“若非他领着你们亲身杀进京城,本王如今哪有这个异姓王可做?”
窗外庭院里绿树茵茵,鼎西六月正是树茂草繁的时候,回绕百转的精致游廊里水榭花草栽得秀雅团簇,十六岁的少年有着精雕一般的侧脸和黑色琉璃一般的眸子,夏日里轻薄的袖子软软地垂到肘间,露出半条修长白皙的手臂和指尖,有时在那游廊里看着书便睡着了,总是被自己宠溺地抱回房里也不知觉。
府上人皆以为这少年不过是侯爷新得的美貌男宠,可谁曾领略过他自领百人潜入京城,一夜之间血洗半壁江山的风情。
那一年他只有十六岁,而他离开鼎西王府时,也不过十八岁光景。
“王爷,如今乔公子踪迹既现,王爷何不派人详查,将乔公子找回来?”左岱见封棘似已陷入回忆,连忙出言劝谏。
封棘回过神来,伸手搭上桌几右角的鼎西王印,五指在那浮雕的麒麟上轻轻摩挲,沉默了半晌,方道:“寻他也是无用。况且,就算真的能寻得他回来,你让王妃如何自处?”
左岱一时哽住,默然无法答话。
“五年前本王与南宫家结亲,这乔秋……呵,任是怎么哄他如何许诺就是不肯听话,非得一走了之。”封棘轻轻摇了摇头,道:“本王若是不娶南宫琼,南宫除怎会心甘情愿镇守碧黎不回京城?乔秋再美再好,究竟是个男子。”
左岱一路跟随封棘至今,自是对当年之事再明白不过,当下便也不再多言,只半跪垂首听着。
“自古王天下者必舍私情,”封棘站起身来走到左岱面前,伸手将他扶了起来,眼中彼时温缓不知何时早已退得一干二净,现出原本的锐利锋凌,“你们跟着本王为的是平荡天下,为的是毕生荣华,为的是裂土封侯。以后这些事,能忘的,便给本王忘干净了;忘不掉的,便给本王烂在肚子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