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纷猛然回头，腰间忽的被一只手臂绕过，骨节分明的手指稳准而轻柔地按住了肌肉与脊骨缝隙连接的一节，身子被轻飘飘地一带，温热的唇贴了上来。

与主人霸厉个性全然不同的轻柔触吻，不带任何侵略的意味，干燥的唇瓣只在颤抖的下唇上轻轻一碾即就离开，连同腰上毫不逾距的那只手，仿佛这五年来许多夜里反复辗转却抓不住的某个梦境，在朦朦胧胧里，呢喃地唤着你沉沦。

忍不住地，眼角滑出了一颗泪。

原来彼此之间，一直绕来转去的，就只有这一个结而已，时光的轮转让它越来越小，越来越不起眼，不起眼到彼此都以为它早已消失不在，不曾想冷不防往心里一掏，却仍然硌得生疼，想伸手去解，那结却太小了，小到分不清绳结上的纹理纠结，微小却乱得毫无头绪。

秋纷睁开眼，对上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五年的时光在那双总是凌厉的眼眸下镌上了细小的浅纹，眸光中的果决却从未变过。此时的这张脸蹭上了些许林间的碎泥，和着微汗的额角，竟有些像梦里千万次回想起的，很多年前的某一天。

那一天阳光微燥，午后的庭院里绿草茵茵，回绕百转的精致游廊里，五彩缤纷的绚花迎着鼎西特有的如火骄阳盛放，十六岁的少年，青葱的指尖一下下重重点着桌上的行军图，气势汹汹地不知说到了何处，眉心蹙得揪紧，眉梢挑得老高，一边说一边气势逼人地踱近前来，纤白修长的脖颈几乎梗出了一条青筋，额角急的沁出了一层细汗，被他迫到跟前的鼎西侯，却莫名地神智一空，忘记了两人正因如何用兵吵得不可开交，鬼使神差地扶住了那修长的颈，一个猝然的浅吻毫无预兆地落上了莹红的唇。

是什么时候动的心呢？

这个时常徘徊在难眠深夜里的诘问，直到彻底死了心时，都不曾开解。

伸出的纤长指尖，在对方结实的肩上轻轻滑过，到底还是缓缓一推，将两人从这暧昧里拉开。

“……闵孜有个叫容先生的国师，你有没有听说过？”秋纷抬手擦了一下眼角，轻声道。

封棘似乎仍有些恍神，满手泥渣地站在原地，盯着秋纷侧脸好半晌，才应了一声：“没有，是什么人？”

秋纷抬眼起来，方才一瞬的恼怒失神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一双清眸里冷冷静静，道：“这个人在耀阳军攻打溇门关时给历熵献了截断耀阳粮草的计；之后耀阳、摩伦、闵孜三方会宴露水城时，又在耀阳军后营放了一把大火，出计险些劫走了荀丰。我在露水城后营与他照过一面，当时觉得太过可疑，就让人跟着线索去查，才发现这个所谓的‘容先生’，居然就是庆酉王月荣。”

“庆酉王？”封棘当真是吃了一惊，“他在丈北城那个穷乡僻壤还能……”

“你当年跟卢浣一派斗了那么久，他这个外甥有几分本事你不知道？”秋纷挑高眉梢打断他：“丈北城的确是个穷乡僻壤，但如今没了你暗中帮持，单凭季、芮两相那两把老骨头和朝中那几个不成气候的将领，你觉得小皇帝能盯得住月荣多久？”

封棘难得神色凝重了起来。

庆酉王月荣与鼎西王封棘，可谓有不共戴天之恨。

封棘一对凌厉的深眸里隐隐闪着利光，一点一点地，似乎在这凝重的沉默里将各种碎片慢慢拼了起来，良久，这才意有所指道：“我先前着人去查过赵化的底细。”

秋纷轻笑一声，低头拍了拍袖口蹭到的细土，道：“那你就该知道，井林州的这个忠玉城，根本就是你我之手都伸不到的地方。”

“是我错怪于你，你气的对。”封棘被他脸上这轻笑一晃，下意识就一边说着哄人的话一边想伸手去抚，却被秋纷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封棘一只手滞在半空半晌，到底还是眉心一蹙收了回去。

“咳，庆酉王在中原腹地不知已经营多久，恐已树大根深。”秋纷轻咳一声，又望了眼封棘的手，道：“你去换身衣服，叫上荣靖左岱到东厅书房，这井林州绝非三两日可取，当需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