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很贵?怎么很贵?
“人头……很贵。”月荣笑意更深,“天下皆知的耀阳帐下第一名士,连秋水宫宫主也对尉迟大人极是倚仗,鼎西闵孜更是对尉迟大人记恨得牙痒,有尉迟大人在手,想必能换得不少好处。”
一句话绕来绕去终于说到要紧处来,尉迟舒不禁暗自皱眉。
他在俞颂帐下五年有余,不论去往何处,身边总会带足侍卫随从,倒不是如何贪生怕死,就是担心有人如这般挟了他在手,就能没完没了地跟俞颂讨要好处。换作闵孜、鼎西、碧黎或是两相的人也便罢了,所谓好处亦无外乎兵马城池,自己也能仗着这嘴皮就中周-旋,不让他们占到太大便宜,最坏也不过把自己一刀宰了,耀阳少个得力谋士而已。但落到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庆酉王手里,实在是不知他到底在图谋个什么。
他是要谋天下?争皇位?还是要报仇?
“秋宫主出使鼎西……且说这算是‘出使’——”月荣轻笑着调侃了一声,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缓缓道:“——换的是鼎西袖手耀阳闵孜战事,封棘明面儿上也应了。但封棘此人却吊诡得很,秋宫主还没到鼎西,他倒先把井林州给拿下了小半,先解决了鼎西北面之忧,等到井林州收入囊中,耀阳和闵孜也打得差不多了,此时再到俞颂背后捅一刀子,耀阳军就是铁打铜铸的,也经不起这般拖耗。而尉迟大人你乔装化名来了禹渚城,想找赵化,就是为了防封棘这一手。”
敌暗我明,尉迟舒倒也不太惊异于月荣能推测出自己来柳安郡的目的,却也不敢贸然接话,只能见招拆招道:“王爷,尉迟某人只是耀阳侯帐下一个小小的从事史,人头当真值不了几斤,王爷身份贵重,恐怕王爷想谈之事,在下做不了这个主。”
“当然,当然。”月荣竟赞同地点了点头:“但是如今耀阳做主的两位主子,一位正跟闵孜打得不可开交,另一位呢,自己以身作质远赴鼎西,柳安郡这么个十万八千里的丁点儿地方,想必都是鞭长莫及。”略略一顿,月荣向尉迟舒倾了倾身,凑近道:“所以本王不跟他们谈,咱们就谈谈……尉迟大人可以做主的事。”
尉迟舒满心狐疑,眉梢微挑。
“巧的很,”月荣再次轻笑,道:“本王此次来禹渚城的目的,恰好和尉迟大人是一样的。”
尉迟舒心下一骇。
“召集柳安郡已故郡令耿孝旧部,联合井林州其余郡县兵力,抗衡洪益所率的鼎西军,不仅如此——”月荣略略一顿,续道:“将这一仗像模像样地拖上两三个月,最后再装模作样地输掉,把井林州让给封棘。”
尉迟舒这下彻底惊住。
且不说月荣方才所述与秋纷交代自己要做的简直一模一样,这落魄王爷莫不是在当年争皇位时被弄坏了脑袋,这明摆了最后是要把井林州拱手让给封棘的,倘若赵化手上的兵马真的是月荣多年经营,怎么可能这般儿戏的说不要就不要了?
“王爷多年苦心,费这么大的劲却要赔了井林州兵马,难道不可惜么?”
“呵呵呵……”月荣再次笑了起来,慢慢站起了身,双手撑住床沿,迫近道:“尉迟大人,好奇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毕竟天生贵胄,那一双锐气凌然的眼睛衬着棱廓分明的线条在逼近时有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不同于露水城的那次意外照面,此时的尉迟舒只觉自己像是落入猎人陷阱的一只兔子,除了听天由命竟无别的选择。
“王爷莫非是想……”尉迟舒艰涩道:“……与在下合作?”
月荣微微点了一下头。
“……条件是?”
“从现在开始,禹渚城要怎么守,忠玉城要如何打,何时进何时退,兵力如何布置,尉迟大人须得听本王安排,以及——”月荣顿了一下,续道:“赵化会随尉迟大人回周白的药馆,代本王与尉迟大人共同行事,除非必要之时,本王不会亲自出面,至于本王身份,尉迟大人亦不可向他人透露半分。”
“好。”
未料尉迟舒答应的这般快,这回倒换成月荣挑眉了。
好个尉迟舒,当真脑筋转得飞快,根本不需半点点拨,已能就这被动情势中权衡出最佳利弊来,这等审时度势之才能——果然是远近尤闻的小狐狸。
“既然约定已成,”尉迟舒瞥了一眼窗外渐明的天色,道:“王爷可否让在下回去?也免得在下扰了王爷用早膳的兴致。”
“不忙。”月荣唇角微勾,蓦地袖间一闪,指尖已捏住了什么物事,尉迟舒只觉眼前人影一晃,根本来不及反应,下颌关节处被吃痛地一掐,双唇下意识张开,一颗药丸迅速地滑进了喉咙。
“咳咳咳咳……”猝不及防吞了药丸,尉迟舒直被呛得几乎窒息,一双狐狸眼几乎憋出泪来,狠狠地怒瞪了月荣一眼。
“防小人不防君子,事毕之后,解药自会奉上。”月荣倒是坦然,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一张俊脸笑得春风和煦人畜无害,“吱呀”一声打开了房门,摊手道:“尉迟大人,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