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话一出，周白后背立刻便是一阵冷汗，正想说些什么，只见尉迟舒不动声色地望了他一眼，随即脸色一垮，神色不安地搓着手，那士兵一看他如此可疑，立刻神色一凛，正要喝问他来柳安郡是何目的，尉迟舒忽的一把扯住那士兵袖子，声泪俱下道：“军爷您行行好，小人本来确是在耀阳谋事的，但管不住……时不时喜好玩个掷五木，本来也无伤大雅，谁知道前阵子突然来了手气，一个没管住就赌得大了……”说话间尉迟舒声音越来越细，嗫嚅道：“这利滚利的您也知道越来越大，我实在是被逼得没法了才听人介绍来了这，不然……谁要来这打仗的地方啊！”说着还似心虚一般偷偷瞥了周白一眼。

周白立刻似点着了一般，瞪大了眼睛愤恼道：“你你你……！我就说怎么这么容易就给谈妥了，原来，原来……！”

“周兄！周大夫！”尉迟舒立刻松了那士兵的袖子转向周白，涕泪纵横道：“我这都改过自新了，包管在您这儿绝不再乱赌！您看我这一路大老远的赶来，盘缠也都花光了，您要不收留我，我就只能睡城口那野林子了！”

那士兵一看这是个赌棍子，皱着眉看了半晌，这才将文书往尉迟舒怀里一甩，嫌恶道：“行了行了，要留不留的去城里吵去，别碍着这儿，快走快走！”

两人一路推推搡搡地从城口主道上一直往北而去，到了周家医馆的门前，正有几个客人在排着队抓药，还有两个熟客坐在一边等着瞧病，周白一边领着尉迟舒穿过人群，一边连连拱手对那几个熟客道：“几位抱歉，抱歉了，今日家里来了亲戚，得招待招待，您要是急着瞧病，先让我徒弟给您抓两副药，照顾不周，照顾不周了。”

穿过前堂，周白屏退府里的仆从，领着尉迟舒一路走到后院，四下又望了几眼，这才推开西面一间小屋，将尉迟舒引了进去。那小屋平素似是书房之类，小的几乎只容三五人站立，只一面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各色医书及瓷罐陶瓶之类，两人进屋之后，周白将门带上拴好，随即在屋角一侧矮几下用力一拧，那书架顿时缓缓向两边分开，内中露出一个颇为宽敞的正厅，此时厅中正站着三个劲装打扮的青年，听到书架开关声响便回过头来，一眼望见周白身后的尉迟舒，顿时齐齐躬身抱手行礼，最靠前的一人恭敬道：“秋水宫柳安郡暗翎翎长贝青，见过尉迟大人。”

尉迟舒连忙一一回礼：“贝兄，各位暗翎的兄弟，时值非常，在下便也不多客气了。”言罢回头向周白道：“既然侯爷与秋宫主都已有交代，那就烦请周白兄将打探到的鼎西军在本郡驻营线报与各位兄弟知会一下，还有白家与秋水宫在柳安郡各有多少人手可用，也请二位盘算一番。”

周白点了点头，从一边的屉柜里抽出一卷井林州地图，在密室正中的长桌上一铺，一边展开一边道：“自两月前鼎西军攻下柳安郡以来，鼎西王陆续增兵四万屯于柳安郡境内，其中以忠玉城布防最为严密，驻军也最多，紧邻鼎西的庶良城次之，兵力最少的，就是我们这禹渚城了。这四万兵马皆由鼎西王帐下利锋将军洪益统领，鼎西军内制向来森严，柳安郡三城之内所有大小军情都得先往洪益那儿过一遍，洪益又是个铁硬派，除了鼎西王吩咐的，做事只认自己的规矩，什么软法子都不吃，这两月来我和贝青贤弟往军中送了几次眼线，都摸不到什么门路。”

尉迟舒微微蹙眉。

先前秋纷在鼎西王府的筑星台上观星征象，推测井林州近期将有小战发生，因此冒险遣花千千出府，由秋水宫埋在金玉城的暗翎将信一路送至战前的俞颂手上，言明耀阳西取闵孜的突破点在千里之外的井林州，若以井林一州之力牵住鼎西军力，则可免除鼎西王派军干涉闵孜战事的后顾之忧。秋纷在信中提的法子极轻巧，朝廷在井林州边境屯有军队，忠玉城已故郡令耿孝眼线众多，耀阳甚至不需出一兵一卒，只需从中斡旋挑拨，即可令鼎西后方不得安宁。

计是好计，但此役非同两军搏杀，深入敌方周-旋乃攻心之战，急需有胆有识的谋士盘领全局，如今荀丰远在摩伦，俞颂身边能胜此重任的谋士只有尉迟舒一人，而阵前耀阳闵孜两军尚在交战，俞颂也是犹豫了足足两天两夜，这才放了尉迟舒前来禹渚城。

“那个忠玉城原来的守将，赵化，可有线索么？”尉迟舒从地图上抬眼，看向贝青道。

“线索不多。”贝青摇了摇头，示意身侧的一个暗翎将几页薄册递给尉迟舒过目，道：“耿孝身死当日赵化便不见踪影，他是重平二十年井林州征军才编入柳安郡统制的，除了家中妻小，在忠玉城本地根本没有其他亲眷，原本军中的亲信大多也是战死，我们查探了月余，也只查到他在庶良城的一个旧友，住在城西杏花岭下的一个村子里，我们暗中盯了一阵，没发现半点赵化踪迹，反倒是发现村中伏了几个鼎西军的探子，想来洪益也在找这个失踪的赵化。”

“等等，重平二十年？太子与庆酉王争位那一年？”尉迟舒眉间一抬，道：“这个赵化跟庆酉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