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泽使劲捏了一下眉心，让自己镇定下来，继续问刘温仪：“看来他们是骗我的了。莫孺隶的身体糟糕我也知道，这种事我早就想过了。只是小姐是否知道莫孺篆现在何处？他是”

刘温仪欲言又止，上前一步，看着战泽，似乎担心他是不是能够承受住这个消息，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瞒着战泽，当初答应莫孺篆是为了让他安心，但是如果真的不说，那么战泽不能正确的做出下一步的规划，对于窃国者的未来和整个齐陈都不好。她咬咬嘴唇：“莫孺篆先生，三日前在空阳南方的一处小山村里，病发身亡。我已经命人将他二人的骨灰一同送往了齐陈。”

战泽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哪里突然断掉了，还没来得及思考是哪里不对，眼前已经没有了颜色。

刘温仪尖叫一声，想要扶住战泽，可对方已经软成一滩泥水，一个娇弱的千金小姐如何也无法拉住一个昏迷的成年男人。战泽面如菜色，昏倒在地上，刘温仪站在那里手足无措，没有办法只能去将军府请不思和老夫人把战泽拖回去，好在将军府不像是离灃府那么贫穷，倒是还有几个男丁，把战泽抬起来送回屋里安置好。

战泽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他两眼无神 盯着房顶，似乎清晰的感受到灵魂的一部分正在从他的身体内溜走，他抓起被子蒙过头，徒劳地想要把那一部分留住。

“你知道吗，”战泽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出来，“我的世界每天都在坍塌，我每天都逼着自己在这个破败不堪的世界里逃跑，躲避过天上坠落的流星，跨越过地上的沟壑，绕开崩坏的高楼，跟后面紧追不舍的野兽赛跑。我就是这样一天天在命悬一线中活了下来，我也不知道还要逃多久，或许等到我累了的那天，我就再也不跑了。当我听刘温仪告诉我莫家二兄弟去世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好累好累，我的头好重，腿也好沉，我跑不动了。我真的不想跑了，再也不想跑了。”

陆离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了也不会有什么用，话悬在嘴边将吐不吐，思虑再三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我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面大宝给我画了一条线，他在线的一段写上了他和二宝的名字，又在线中间写了我的名字。他指着名字之间的线跟我说，我再跑这么远就行了，再跑这么远我就见到他了。见我还在犹豫，他在他们兄弟二人的名字后面写了很多别的名字，有我的父母，我的爷爷奶奶，我尊贵的哥哥们，我的姑姑姑父，还有我养的那只麻雀……大宝让我再忍忍，还说大家都在这里等我，他让我接着跑，一直跑到他们那里。他真的很不讲道理，明明就在我面前，还要我跑那么远去找他。然后他在背后推了我一把，我又跑了起来，我跨过一条溪流，跳过一道深沟，翻过高山，站上了山顶。然后就在山顶，我看到了山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向我招手，我知道我该继续跑向他，但是他又开始向我摇头。然后我醒了。”

“战泽……节哀顺变。”

战泽慢慢把被子卷下去，重新露出脸来。

分别三个月之后陆离消瘦了不少，娃娃脸上的棱角突出了一些，眼底乌青，一看就是基本上没合过眼，看起来颓丧得像变了个人。战泽闭上眼睛，轻声说：“陆离，搬出离灃府吧。”

陆离一愣。

离灃府确实归战泽管，他要自己走自己确实得麻溜儿地走，毕竟啥都是人家家的，人家是主人，可是突然让自己搬走总该有个原因。陆离走近了看着战泽，盯着他的脸问他：“为什么突然撵我？”

战泽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平静得仿佛睡着了，只有嘴巴在微微动着：“我答应了毒枭，也就是谷雨，从今往后与你再不往来，以此作为七绝噬魂散的交换。”

知道他还要追问，战泽干脆一口气给他说完：“昌无寒有喜了。花飘蓬大夫说大概是二月份的事情。谷雨说希望你能早些跟她成婚，免得显怀看起来尴尬。我想昌无寒的家人也不会希望看到这样的场面。”

见陆离还愣在那里，战泽接着往下说：“昌无寒不是那些烟花巷陌的风尘女子，有了身孕把孩子打掉就好了，人家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总不好就这么扔下她不管了吧？”

陆离低下头，转身走去推门，还是站在门前停下了：“我知道了。放心吧，看你紧张的，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那毕竟是我的孩子，我不能跟我那脑子被驴屁股坐了的爹一样。今天我就收拾东西。”

“成婚那日，我会让简灵淮去给二位送上贺礼。”

陆离回过头看他：“你连成婚那天都不来吗？”

战泽笑着摇摇头。

行。陆离张了张嘴，又觉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推门出去，回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

战泽把手拍在额头上。

把他们二人死亡的消息告诉“其他人”，然后从扈尔达调来两批人。战泽慢慢坐起来，推门出去，赤脚站在院子里。

院子多了两棵树苗，地下的土还是新的，战泽知道，那是桂花树，估计陆离刚种上不久。

可惜我们都看不到花开的时候了。

战泽低下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