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地牢,关在家里了。老太太说外面的总是不如家里的舒心,既然都是要关,让他在家里关着吧。”大越国的马车比空阳的还要高上一截,扶鹭先跳上了马车再回头来伸手拉战泽,战泽道了声谢,顺着扶鹭的劲儿也跳了上去,“原本这边地牢放不下的那些人都会送到家里,借用家里的地牢关着,这次皇帝也是知道他不会跑,连牢房的锁都懒得换,直接就答应了。”
马车里相当宽敞,坐两个人还够摆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摆着一盘风干的牛肉干和两杯热的奶茶,扶鹭一坐下就叼了一根肉干在嘴里,身子懒洋洋一摊,看着那叫一个舒服。
战泽越来越觉得这个小舅不靠谱,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继续问他:“大舅虽然身上煞气重了一些,可是并不冲人,理应不是作奸犯科之辈,为什么会被关押起来?其中是有什么冤屈吗?”
扶鹭嘴里叼着的牛肉干往上一撅,似乎在表达不满:“他当然不是恶人。他靠着自己的好力气好脑子,成了大越国最有名的一支雇佣兵的主帅,算是这一行里的一把手了。雇佣兵这群人,只要雇主给了钱,他就可以不要命,所以收人的时候不要那些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两岁小儿的人,那些人心里有念想,死了也可惜。要就要那些孑然一身的,死了雇主给收个尸就够了。偏偏我这个大哥在给雇主办事的时候顺手救了一个十五六的小女孩,小女孩什么亲人也没有了也不知道能去哪儿,他就把人带回来了。”
大概是要以身相许。战泽默默地想。
“你是不是觉得那女孩要以身相许?嘿,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个劲想把女孩往外撵,可是老太太她喜欢孩子,老太太说一我没资格说二,也就把小姑娘留下来了。小姑娘人不错,长得也秀气,人伶俐干活也利索,她高兴忙活起来能搞得下人都没事儿做,老太太就成天的夸她,看她哪儿都好。她说想以身相许,老太太也就满口答应。”扶鹭一脸惋惜,“你说许给我也行啊,大哥可是雇佣兵的主帅,对雇佣兵来说,你要是想‘老婆孩子热炕头’——你们东国是有这句话吧?要是这么想了,这个雇佣兵就完了呀。”
战泽点点头,差不多能够理解。
“偏偏我这个大哥也是真的,四五十年来跟个大和尚似的清心寡欲不近女色,也没见他动过凡心,这小丫头片子他居然是真的喜欢,听说之后接着就要金盆洗手,不干这害天理的活了,要回家好好过日子。那时候还在外面干活呢,大老远的就开始不干了,他愿意旁人不愿意啊,有他这个本事的人在大越国的地界里再也不好找了,再说加入雇佣兵一开始都说了,干这活只有死没用退出,所以控制雇佣兵的财阀立刻就派人抓他。”
战泽继续点头:“那这样关起来不用再做雇佣兵,倒也遂了他的愿,还是好事一桩咯。”
扶鹭笑笑,拍拍胸口:“这当然是你小舅的本事,嘴巴一张一闭就说服了财阀让财阀把他抓回来关进地牢。国王那边也是偏心他,觉得大哥劳苦功高,现在想回家过日子怎么了,一听就答应了押回来关着。刚好又抓到了你,就特地嘱咐两个人一起好生伺候着接回来,这一路没受什么委屈,也算是沾了你的光。”
“扶鹭公子,到了。”外面有人喊了一嗓子,说完这马车就停了下来,一路上稳稳当当,小桌上的奶茶都没有洒出来。扶鹭先出了马车,像对待大姑娘一样照顾着这个外甥,虽说没什么必要,可战泽好多年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了,觉得受用,也就没有拒绝。
红尘本家的大宅子也是红色,只是颜色相当庄重,看久了并不觉得烦躁。大门口站着几个人,正当中被人群簇拥着的,是个看起来五十上下的女人,一袭暗红色的绸面长裙裹着完全不走样的好身段,脖子上围着一圈白色的貂皮围巾,头上簪的簪钗样式与东国有几分相似,但是看着更张扬一些。
女人见战泽下了马车站稳,便急急冲上前来抓住战泽的手,微微仰头看着战泽的脸,张了张嘴,还不等出声,眼泪便落了下来:“我那苦命的儿,十九岁离了家就再也没有回来,狠心抛下她的老娘撒手人寰,我这个老婆子想再看看她的脸,都只能看我的外孙了。”
看来这就是鼎鼎有名的惑夫人了。
这时候的战泽可没工夫想那么多,听惑夫人声音里隐忍着无尽的悲痛,战泽心口又软又疼,用手轻轻帮她擦掉眼泪,低声喊了声:“姥姥。”
惑夫人使劲点点头:“好孩子,好孩子,跟姥姥先进屋吧。”
战泽掺着女人的胳膊,惑夫人偷偷擦了擦打起精神来,一个一个给战泽介绍,这是你大舅妈,这是你姨妈,这个是你姨妈的女儿,叫曦梓,比你是大两岁的,你姨夫现在不在家,你两个舅舅估计你是认得了,全家就他(指扶鹭)不靠谱,你离他远些免得近墨者黑。
她一直说着,战泽就微笑着一直点头,问一句答一句,语气也温柔得不像话,整个人乖得像是讨食的猫儿,有这么讨人喜欢的外孙子,惑夫人自然心花怒放,当场叫来丫鬟给战泽量身材,要下人赶制一批他在红尘家穿的红衣裳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