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飘蓬见陆离这个临时的当家一点表示也没有，只能旁敲侧击提点他一下：“秋道长一路奔波，想必也累了吧？”

陆离这才醒悟：“郎叔做了些简单的菜，秋道长，花大夫，赏个脸？”

二人都只是点头。

就在他们三个人刚刚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白素衣像是饿疯了的老虎一样一头撞进来。平日里仙风道骨的白道长此刻形象气度皆无，陆离看着纳闷，嘴上却已经很习惯的招呼他一起吃饭了：“啊，白道长你回来了，正好，我们刚要一起吃……”

怎料白素衣理也不理他，直勾勾盯着秋霞绮，嗓子都是哑的：“师姐，师父他……快跟我回去，我担心再晚了就见不到师父了！”

秋霞绮身子顿时失去了支撑，陆离和花飘蓬同时伸出手去拉她，可是谁都没有碰到，白素衣把自己的师姐直接往背上一甩，接着就奔门口而去，连告辞都不说。

院子里只剩了陆离和花飘蓬。陆离看看身边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不知道花飘蓬对丧事的经验到底是哪来的，但他明白那肯定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人一旦超过十岁，就必须要面对各种各样的告别了。陆离只能拍拍花飘蓬的背，说一些或许能安慰到他和自己的话：“你也知道的，很多东西都很难熬过冬天。乞丐，老人，病人，动物和树木，都是这样。但是熬过冬天就好了。”

“熬过冬天，实在是很难啊。”花飘蓬的笑容有些悲凉，陆离也是。

秋霞绮跟白素衣并驾齐驱，她现在被夹着雪花的风割得十分清醒，也在劝自己接受师父确实已经很老了这个事实。是啊，收自己做徒弟的时候师父头上已经有了白发，更何况现在自己的师弟都这么大了。

天很冷，风更冷，白素衣手心却微微发汗。

“师父这些年过得好吗？”害怕自己说的话被风吹走，秋霞绮提高了一下嗓门。白素衣目不斜视，也用比平时稍微大一些的声音回答她：“他很想你。你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人。”

秋霞绮不再说话。

化肖山的鹤不见了。化肖山周围的村落也都安静了。

这里已经远离王城，所以没有跟王城一样下雪，只是吹过的山风，比王城的风更冷。

等待着秋霞绮和白素衣的，是化肖山漫长的石子路，以及在山门前等待着的萤灯。

秋霞绮没有见过萤灯，在萤灯喊她师姐的时候还稍微愣了一下。

萤灯喊完这声师姐就开始哭了。

秋霞绮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哭，白素衣也没有问。他们都听见了。

白素衣还记得他离开那天笼罩化肖山的震天鹤鸣，此时再也没有鹤，却让柳垂云的声音显得那么刺耳。

“升天得道天尊！”

终于，这个两天之内两次与生命擦肩而过的女子，再也只撑不住自己过于沉重的心。

白素衣接住了昏过去的秋霞绮，然后像个石雕一样，保持着接住秋霞绮的姿势，一动不动。萤灯哭着用力扯白素衣的袖角，大声央求他去看看四师兄。

石洞里，白素衣与柳垂云并肩而坐。

长久的沉默之后，柳垂云先开了口：“师姐呢。”

“昏过去了。我把她背回了她的房间。她确实很累了。”

柳垂云点点头。

“师父最后说什么了吗？”白素衣说话的语气十分平静，柳垂云也是。两个男人坐在一起，看起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却在各自心里压抑着所有的感情。

柳垂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他总是会断断续续的‘睡着’，只是每次醒过来都会问我师姐来了没有。刚开始我告诉他师姐在路上了，后来我就说师姐来看过了，但是师父在睡觉就没有打扰。我还没说完他就又‘睡着’了。下一次醒过来还是问我师姐呢，我说师姐回她的房间了，师姐要回山上住。他很开心。”

白素衣点点头。

柳垂云也跟着点头，点着点着，他突然呜咽起来：“他听到我说师姐要回山上住的时候，是真的很开心。他已经很久，真的，真的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他的眼睛那么亮，他在笑，很开心的笑。可是我知道，他那时候特别清醒，我骗不了他。”

白素衣伸出胳膊把柳垂云圈到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的，你做的很好了。只是这些话，我们不能告诉师姐。她比起在山上清修，确实更适合做一个妙手回春的大夫。我们不能让遗憾和愧疚成为把她困在这里的笼子。”

柳垂云依偎在白素衣怀里哭了半天，最后还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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