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被男人的惨叫和鲜血惊动，群山咆哮了起来。

许久不见自己同伴的大越国士兵寻着雪地的脚印找了过来，远远看见一个光着屁股的少女在恶狠狠的用刀刺自己一丝不挂的同伴，几个大越国的士兵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大喊了一声，女孩这才从怒火中醒过来，她一只手抓着没扎好的裤子，扔下短刀向着村子的方向飞奔。

这次，哈勒巴没能再爬起来跟她比赛跑了。

在女孩的背后，群山发出一阵一阵的怒吼，晴朗的天空阴沉了下来。

三个大越国的士兵看了看自己的同伴，这个男人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虽说是他的错，可再怎么说那姑娘也是杀了自己的一个同胞。士兵们相互看了看，最后还是决定追上那个女孩。

满脸满身是血的女孩跑回了自己的村庄，看到她的人们都换上了惊讶和恐惧的表情。

天空忽然响起了闷雷。

回到家，她刚刚刺杀男人的勇气荡然无存，只是看着阿妈的脸，眼泪就止不住的掉下来。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刚刚发生的事情，而听完女儿叙述的阿妈沉下了脸。

在阿妈脸色大变的那一刻，女孩大脑一片空白。她知道她完了。连她的阿妈都不能理解她，这个世界就没有人会理解她了。那是她的阿妈啊。

她突然觉得屋里冷。

她不敢想颡加什么时候回来，她觉得她的颡加不会回来了。她的男孩不会回来了，永远不会。

阿妈突然开始哭，越哭越大声，哭着说她不干净。她衣服也不换，满身是血的站在门口看着阿妈，她的眼神越来越古怪，看着阿妈，就像看一个陌生的人。

这下她听见了，围在村庄周围的山，古老又恒久的山，此刻都在发出愤怒的吼叫，狂怒落在她单薄的肩膀上越来越重，她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她清楚的感觉到时间变慢了。不知道过了几百万年，她的耳朵被村长唤醒，她慢慢回过头，村子里的很多人都出现在了她家的小院子里，几乎要站不开了。

村长喊了一遍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又喊了一遍她的名字，然后告诉她，村口有大越国的士兵说，要找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孩，说她杀了人，要她偿命，不然就杀光村子里的人。这个时候有个抱孩子的女人哭了，女人把怀里的婴儿给她看，告诉她这个孩子还这么小，还没见过这个世界，不能就这么死了。别的妇女也都哭了起来，有一个说自己的孩子前几天还喊过她“姐姐”，其他的人都点头说自家孩子也是。

女孩第一次觉得人的目光也有重量，还有刺，不然她为什么被看得喘不过气来，为什么她被看得胸口这么疼。

山咆哮着，怒吼着，山和众人的目光一道把她已经脱力的身子从地上拉起来，她像个没骨头的人一样晃晃悠悠的往村口走。

她看见那三个大越国的士兵了，大越国的士兵也看见她了。

走到村口那个井边，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男孩。可能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刺激了女孩的神经，她那被众人目光挟持着的身子突然灵活起来，不带一丝犹豫的，她跳进了那口井中，只给众人留下一个漂亮的水花。

男孩看见了。他看见了。刚刚在斩马会上大出风头的男孩一身的喜悦荡然无存，他疯了似的跑过来，趴在井边，看着井水粼粼波光，发出了一声凄厉到不像人的尖叫。

在这声尖叫里，群山安静了。

群山静悄悄，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人群静悄悄，无声无息的散去。

只有男孩趴在井边，尖叫还回荡在井口，可井里的水花已经平了，他使劲往下看，却什么也看不见。

三个大越国的士兵还保持着震惊的神情，面对这一幕，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男孩突然站起来，吓了他们一跳，然后他们目送着男孩奔向了看起来那样温柔慈祥的群山。

男孩再也没有出现。当然，他也不用出现了。第二天大越国就以“未交出杀人凶手”的理由，屠杀了全村的人，将村子里的财物牛羊洗劫一空，这个村子从此就不存在了。

男孩是这个村子唯一的幸存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