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准备去哪里?”
谷雨打开包,手指摩挲着一个小药瓶细细的瓶颈:“你知道。”
“看你拿着这些药瓶……战泽府上已经被封闭了。他们专门请人将离灃府外围整个包了起来,不管是什么人,只要得不到现在离灃府主事的认可一律不许进入。”乞丐摇摇头,“他多半是被人打了,你能给他的药,别的大夫也都会开,我听说他买下了荼花堂的地契,应该是不缺大夫的。又或者说……你不是为了去给他看病?”
谷雨又不回答了。
乞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两个人很尴尬的沉默着,屋里明明有两个大活人,却还是安静得仿佛空屋。
或许是因为忍受不了沉默,又或许是知道对方难以开口,谷雨在凳子上坐下来,盯着乞丐的眼睛,语气里再也没了友善的意味:“惊蛰,如果你是有什么话想说,最好还是开门见山的来,从苗疆到这里有千里之遥,你总不可能是为了跟我聊天才出现在王城的。”
乞丐,这个名叫惊蛰的乞丐闭上了眼睛,悲伤的情绪透过脸上层层的污垢蔓延出来,他用一种道歉一般的、满是愧疚的语气,慢吞吞的说:“我知道你很羡慕那些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而我总是必须做斩断你美梦的刽子手。毒枭替我赴死,现在毒门没有了领袖,乱成了一锅粥,你是毒枭的义女,在这方面的天分也是一绝,如果是你出面代替他成为新的毒枭,必然能够服众。”
惊蛰说的很慢,而谷雨回答得斩钉截铁:“我不会去的。”
“谷雨……”
谷雨一摊手:“你说什么也没用。只有继承毒枭这个问题在我这里没有任何转圜余地。我之所以会开开心心接受‘谷雨’这个名字,是因为我根本不想成为什么蛊女,在我看来毒门的那些试毒比毒,都是拿生命在开玩笑,无聊无趣,我从小就看着他们疯,我真的很怕,有些人因为试毒容貌巨变,四肢变形,甚至不成人样,仿佛是个怪物一样苟延残喘,我是听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有伤’长大的,完全无法认同他们,更不想成为这种人的什么领袖。”
惊蛰叹一声无奈,声音更加哀切:“我知道比起下毒你更想救人,可是,你想想,如果毒枭的位置让一个恶人坐上呢?他有着这么多种类的奇毒,若是他拿来害人……”
“如果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奇毒’。”
惊蛰看着谷雨,谷雨神色坚决,惊蛰不由得眉头蹙起:“宁可杀人也不做毒枭,你又是何苦呢?我知道你羡慕平常的生活,厌恶那些毒疯子,可是这样做,有悖于你治病救人的初心啊。”
谷雨根本不是会听劝的人,此时昂着脑袋一言不发,铁了心的要跟惊蛰对着干。惊蛰只能向前走了一步:“毒门绝不可能一直保持这样群龙无首的情况,也不会允许你对新的毒枭胡来。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不妨都各自退一步。”
“怎么退?你自己走出去吗?”谷雨一挑眉。
惊蛰嘴角尴尬的咧了一下:“等我把该说的说完我就会走。毒枭代我而死,不说之前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他都是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所以我不能放着他的毒门不管。我想说的,是我们可以折中一点,你先到毒门,以毒枭义女的身份成为审查者,由你自己挑选继任的人选。这样总可以了吧?只要选完你就没什么事情了,你可以自由的在阳光下生活。”
见谷雨没有立刻拒绝,看到一点希望的惊蛰抓紧趁热打铁:“这毒门起码也是毒枭三十年经营的成果,毒门很多老人也都是看着你长大的。谷雨,你想想,毒枭生前多么在意毒门,大家是如何一起维护毒门的名声,如果这些真的全部败在了别人手里,我想你心里也不会好受。由你回去挑选继任人选,大家必然会乐于配合,这也不是什么苦差事,你也能回去看看你养的那只狗。你选出来的新的毒枭,如果不合适,你也可以选择废止重选,你有最大的权利,却依然可以自由,这并不是个坏提议,对不对?”
谷雨觉得自己被说动了。
义父对自己确实不错,他是真的把自己当亲生女儿在养,养育之恩总归还是要报。毒门现在能够自娱自乐的产毒也全靠义父的维系,义父不在了,毒门确实不能少了首领。
“我答应了。但是不是现在。”谷雨拢了一下头发,“再给我几天,我要先去见战泽,跟他交代一些事情,然后和昌无寒好好道别。我来到王城之后一直与她在一起,我不确定自己能够很快适应没有她在身边的感觉。”
“你当真……”惊蛰的话问到一半,见对方脸色不善,自己知趣地闭上了嘴。
谷雨知道他想说什么,冷哼了一下:“人与人最好还是停留在互相欣赏的阶段。我是你这一生的过客,你也未在我的世界里驻足太久,我们互不干涉,没有交流,这样最好。”
顿了顿,谷雨才笑起来:“所以我很喜欢战泽,他只会远远的看着花;所以我很讨厌你,你总是想把花折下来。”
惊蛰点点头:“七天后我会再来。”
“希望再来的你,能收拾的干净些。”谷雨也不送客,在惊蛰转过身背对自己的时候,懒洋洋地嘱咐了一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