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这里很少有人拜访,时间久了就疏于整理,你先坐。”战泽迅速的把茶几上的书拿起来,拖出来一个圆凳,用手去拂凳面上本就不存在的尘土。
“我叫陆离。”男子在战泽拖出来的凳子上坐下,把配剑放在茶几上。
“是个好名字。”战泽把收起来的书放在茶几上,招招手让前来送酒的婢子进屋:“婵儿,你今天也忙了一天了,放下之后就去休息吧。”
“需要为客人准备客房吗?”婢子声音柔柔的,陆离看了那婢子一眼,那婢子年纪不大的样子,身板倒是挺得笔直,是个很有精神的丫头。
“客房有一间早已收拾好的,不麻烦你了,明日你也可以晚起一些,这些日子都辛苦了。”战泽接过那两坛酒,轻轻放下。那婢子又转头去把放在门边的下酒小菜端上桌子。
“您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婢子为您工作是应当的。那么您和客人也早些休息吧,酒毕竟多喝无益。婵儿退下了。”那个叫婵儿的女子低着头退出去,轻轻地把门给他们带上了。
战泽打开酒坛的封口,嗅了嗅:“在外人面前我向来不敢喝酒,不过是你的话,想来喝醉了也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事情。在酒楼里没敢怎么喝,就有劳侠士陪我了。”
“不是,我说啊,再怎么说我也是收了人家钱要带走你的脑袋的人,你就这么放心我?”陆离接过战泽递过来的酒杯,挑了挑眉毛。
战泽把酒坛里的酒倒在壶里,然后站起来把陆离的酒杯斟满:“侠士若是砍下来了战泽的脑袋,那么陆衍陆夫子说过的话,可就再也没有人能够知道了。”
“你说家纹的时候我就在想,我爹那种人,断然不可能把自己的屁股轻易示人,果然你认识的是我爷爷啊。”陆离喝了一口,发现这酒真的好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侠士对这酒可还满意?”
“嗯……不对,酒怎么样是次要的,还是你先说说吧,我那四处游历音信全无的爷爷,是怎么认识你这样一个年轻有为的丞相的。”陆离放下酒杯,伸手去捏捏战泽的脸,战泽就在那里笑眯眯的看着他,也没反抗。
“夫子过世之前,向我嘱咐过,如果遇见他的子嗣,一定要代他传达一些话。这些话里面有一部分是满是情亲的挂念,也一部分非常关键,而且牵扯甚多,如果被别人知道了,可能会有很多人为此丧命。”战泽在陆离用力捏自己脸的时候,轻轻握住了陆离的手腕,“侠士,如果我跟你说了,你再去告诉别人,战泽这条命断然是保不住的。战泽贱命一条,除去身上所背负着的理想以外一无所有,战泽是不怕死的,但是不代表这个计划中其他的人不怕死。夫子本意,无非也是想要自己的孩子们能够加入这个计划,实现他的理想。”
“计划?”
战泽看着陆离,灯光摇曳在他的眼睛里,陆离觉得自己可能要被这双眼睛吸进去了,于是只能低下头不去看战泽的眼睛:“反正就是需要保密的事情吧。我知道了。”
“故事挺长的,为防止隔墙有耳,侠士还是跟我来里面说吧。”战泽拿着酒杯站起来,“能麻烦侠士帮我拿一下酒坛酒壶吗?”
密室门打开的时候,陆离的眼皮跳了一下。这个看起来斯文瘦弱的年轻人,似乎在那双眼睛里藏了很多秘密,从向他问路的那一刻起,似乎命运的齿轮就坏掉了。陆离有种强烈的感觉,不管接下来他跟自己说了什么,自己似乎都会按照这个家伙的意思走。
在密室狭长的走廊里,战泽的声音就碰撞在两侧光滑的石壁上:“认识夫子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他就那么神采奕奕的站在我面前,跟我说,小子,你长大以后或许能够成就一番霸业,只可惜老身未必能够活到那一天。那时候只有我还在夫子的讲堂里,他的声音就像现在这样不停的回荡着。”
战泽站住,回头看了一眼陆离,“在你来到我面前之前,已经来过三个杀手了。”
陆离脚步一滞。
陆离忽然想起来,刚刚战泽对那个婢子说,有一间客房早已准备好了,明明是常年没有客人拜访的地方,却准备好了一间客房……
“你放出去的消息,就是为了等着我来杀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一直在打听夫子的子嗣都在哪里,在干什么,但是你把自己隐藏的非常好,我的线人都说无能为力,我就想,为什么你要隐藏身份。我放出去消息,说战丞掌握了某些王公大臣的某些不利消息,想让他们出钱,把你送到我面前来。还好还好,你是第四个,没让我等太久。”战泽笑了一声,在这样的空间里,这样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恐怖,“我还担心自己要把整个空阳的刺客杀手都杀光,才能见到你呢。”
“看来我还是来得太早了。”
战泽闻言,只能笑笑:“你知道你身上那个家纹来源于哪里吗?”
“如果我是我爷爷带大的可能会知道,只是我爹死的太早了,也不是个喜欢跟我讲故事的人,就只能请你赐教了。”陆离环视了一下这间密室。
与走下来的阶梯一样,密室也是十分狭长,正中摆了个长木桌,一头挂着一件衣裳,一头是一个小柜子,墙上嵌着书架,上面满满当当地摆放着纸卷。
战泽请他先坐,陆离也就不客气了。
战泽从书架成片的纸卷中取下一卷展开,上面画着的,确确实实是陆离身上的那个家纹:“这个图腾的原型,是一种怪鸟,名叫兀奇。这种怪鸟曾经降落在陆家某个祖先的门前,扇动翅膀引起大火,烧掉了他的房子。他早早的带着妻儿从火海中逃了出来,只是房子未能幸免,成了一片废墟。他不死心的在废墟里寻找能够用来延续生计的东西,却从废墟里翻出来一个没有被火烧毁的盒子,盒子里装着一册的作者并没有留下名字,只是在书的封面上画着这个图腾,画的正是那只怪鸟。看过那册书之后,他认为,兀奇一定是知道这册可以称之为天书的宝物,就藏匿于家中某处,为了让天书现世才来烧毁自己的家的。那以后他带着这一册书辗转多地,最后留在了空阳。陆家每一代人,只要熟读这一册书,就能够成为一个受人敬仰的大学者。夫子与令尊,都是这册天书的受益者。”
陆离点点头:“懂了。”
“每一代继承这册天书的人,都会在身上纹下这个图腾,久而久之就把这个当做了自己的家纹。书毕竟是纸制品,每一代都要抄写一遍,以传给下一代,并且烧毁之前的版本。经历过了这么多年,这册书也不知道已经经过了怎样的修改,但是始终适合我们当下的生活。我倒是很好奇这册书到底有什么样的内容。”
“没什么好看的,无聊得很。”陆离挠挠鼻翼,一副不屑的样子,“那我爷爷干嘛跑去别的地方,留在空阳好好教育一下我爹不好吗。”
“夫子当年来到了齐陈国的阮京,惊讶地发现这里与祖上口口相传的那个遇见兀奇的村落十分相符,站在阮京的土地上的那一刻,他就认定这里是兀奇第一次出现的地方,夫子无比陶醉地说,阮城与无数陆家先祖梦想中的理想国太接近了,这里应当就是故乡。”
陆离瞪着眼睛,战泽脸上没有多少表情,看起来像是一种讽刺。
“我们一家在空阳等了一年又一年,他却是在别的地方找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故乡?”
战泽没有任何表示,一双温和的眼睛平静无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