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声音语闭，便与背景音一同消失。

坐在出租车里的芳姐，将打着电话会议的手机调至话筒关闭模式，默默从手提包里拿出副墨镜带上。

一旁的小艾轻声问道：

“姐，咱们都坐车里了，你怎么突然又把墨镜带上了？”

“没事，姐姐作为一只单身狗，突然觉得被闪得眼疼。”

“哦……”

小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顺利地将项目交接清楚后，几人又趁热打铁聊了会儿下一步的进度与时间节点，当几方各自准备下线的时候，陆二少在线上发话道：

“辛苦各位了，抱歉因为一些原因给你们都添麻烦了。陈律师，一会你能单独留在线上一会儿吗？我还有点事要和你说。”

被突然点名的陈情，心里一阵大跳：

“好，没问题。“

”不辛苦不辛苦那我先下线了领导再见陆总再见！“

”嘟“

芳姐火速下线。

”向泽你太客气了，是我们律所给您添麻烦了。您到S城和我说一声，我请您吃饭，给您赔罪。”

“嘟”

Vincent寒暄了几句，也下了线。

这下，线上便只剩下陈情和陆向泽两人。

“呃……向泽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早上的时候……其实也有一部分是在生我自己的气。真的很抱歉，所有这些的根源都是来自于我大伯和我之间的矛盾，却把你也牵扯进来。如果我有什么说了不中听的话，请你原谅。”

像是突然有一团温暖的火焰噎的喉管，陈情张张嘴，有些话似乎要漫溢出来，又被他生生压抑回去，挤出几声颇为生硬的干笑：

“哈哈哈好了大金主，我都住着你的房子了，怎么敢生你的气吗？”

话音落地后，双方都是一阵干涩的沉默。

陈情蓦地想起了些什么，整张脸腾地烧起来，急匆匆开口问道：

”对了，你要不要把我的手机号码留给陆奶奶？要是陆董有什么紧急情况，又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我可以去帮忙……”

他的声音越说越弱，脸越说越烫。

其实陈情这么问，有他自己的考量。

陆老爷子尽管说话行动与常人无异，但由于食道严重病变，已经无法进食正常的食物了。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也是阿姨单独用破壁机把所有食物搅碎给他吃。一大碗各类食物搅成的糊状物，陆老爷子却只吃下不到三分之一。更不用说老爷子吃着吃着，还会时不时咳嗽几声，陆二少和陆家奶奶担忧的神情都看在陈情眼里，让他很不是滋味。

癌症这个东西，都是曾几何时还状态尚可，仅仅一转眼的工夫，病情就能飞速发展，人说没就没。陆向泽工作忙，不可能天天待在B城盯着陆老爷子。而陆家大伯夫妻俩心怀鬼胎，指不定心里盼望着陆老爷子早点升天，好把那20%的陆氏控制权握在手里。自己这一个月既然都会留在B城，不如让陆家奶奶多个帮手，若真半夜三更出了什么事，他多少也能出份力。

父母自小过世，一手把自己带大的爷爷重病，而最应当对陆向泽承担起父亲责任的大伯却为了私利，几度将他往死路上逼；更不用说还有一个诺大的华通酒店集团的运营重担全落在他的肩上，全公司上上下下几百人等着他发工资吃饭——光从纽约回来的这个星期里，陈情就没见过陆向泽在一个城市停留超过一天。这几件事，无论哪一件落在一个同龄人头上，都足以令人焦头烂额。可认识陆向泽的这近一个月来，陈情从未听他抱怨过一句。唯一一次的失态，就是今天早上见到他发火；而原因在于，他担忧陈情到B城没地方住，也没带够衣服来穿，却还始终没开口让他帮忙。

——其实陆向泽自己，才是那个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宁愿一个人死撑而不愿张口求助的笨蛋吧。

陆向泽显然没预料到陈情会这么提议，当下没有回应。

又是一阵沉默，但氛围似变得有些暧昧起来。

“I can cover you...some times...I mean...if you would like to.” (我有的时候也能保护你……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的话。）

——如果你能作我的王，我便是你的城。我会保护你呀，我爱的人。*

一首《我会保护你》的歌词突然钻进陈情的脑中，他下意识地便冒出这句英文，多少也是因为这句话用中文来说太过肉麻。

“……就凭你还想cover我呀，陈小狗。“

某只食草动物被嘭地一下彻底煮熟，脸红成了个熟透的番茄，方才在短暂的沉默里升腾起的那些粉色泡泡一扫而空。陈情也不顾得其实两人只是在讲电话，站起身挥拳道：

”陆向泽！我好歹还是个律师，别乱给我起外号！“

陆二少在电话那头哧哧地笑了起来。

“那我就把你的电话告诉我奶奶，跟她说若有事可以找你。”

“啊？……哦。”

“你要照顾好自己。现在你没事做也挺好的，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嗯。诶？你是不是要登机了？我都听见广播在喊你名字了。”

“是啊，那我要挂电话了。”

“一路平安。”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