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时谢明珏才回到岭南王府。他风寒还未痊愈,又为南衡的伤势懊恼担忧,难免有些精神不济,也没什么胃口。胡乱地用过晚膳,喝下药后便睡下了。
他再次坠入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
四面皆是波光粼粼,他站在一方礁石之上,天高海阔,唯有他一人。
茕茕孑立,形单影只。
他就这么望着浩渺的海面,内心极为平静,无所思,无所想,无所惧。
水声自身后传来,他蓦地被拖拽入深海之中。那是带有附着性的黑色液体,湿冷、粘稠,沉重地连手都无法抬起,窒息感慢慢填满心脏,压迫地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无尽的黑暗中,慕容澜的脸一闪而过。他听到有人在他耳畔轻声絮语,带着说不出的独占欲与疯狂:“谢明珏,朕偏要将你拖入这泥沼之中,看你不得解脱,让你只能同朕纠缠一辈子……”
谢明珏猛然惊醒,坐起身,靠在床头微喘着,整个人都被冷汗浸透,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换了件干净清爽的里衣,回想着方才那个梦境出神: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前一夜也梦到慕容澜了,那个拥抱太过于温暖虚幻,从来没有人这么抱过他,令他有些眷恋有些不舍。而今夜这个梦,也许才是自己心目中真正的慕容澜,他想拉着自己堕落,最后一同腐烂在淤泥之中。
“殿下,宫里头又来人了。”总管元序看着屋内烛火未灭,轻叩门扉,低声道。
谢明珏果然应道:“稍等。”
黎公公任劳任怨地一天跑了两趟岭南王府:“世子殿下,陛下有旨,请您现在进宫。”
谢明珏如遭雷击:“陛下金口玉言说是一个月都不再见我,为何……”
“这老奴就不知了。”
“不去。”谢明珏稍稍定了定心神,态度很是坚决,回绝地也很利落,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劳烦公公转告陛下,我是不会去的。”
“殿下,听老奴一句劝,您就服个软,陛下是不会为难您的。”黎公公叹了口气,心知慕容澜对这位世子所做之事有点不太厚道,但也只能冷眼旁观。
谢明珏摇摇头。
“世子殿下,得罪了。”玉衡还在天牢中处理刺杀一案,慕容澜料定谢明珏不会配合,便将天枢派来。天枢闪至谢明珏的身后,一记刀手劈在他的脖颈。
谢明珏再次转醒时,发现自己已在去往皇宫的马车中,他有些迷茫地回忆起早已在脑海中根深蒂固的思想,那都是柳初晴灌输给他的,一时半会儿也改不来:君子者,权重者不媚之,势盛者不附之,倾城者不奉之,貌恶者不讳之,强者不畏之,弱者不欺之,从善者友之,好恶者弃之,长则尊之,幼则庇之。为民者安其居,为官者司其职,穷不失义,达不离道。
他已尽他所能让自己成为所谓的君子,然而这些在慕容澜面前形同虚无,没有人教过他,君子该如何应付专断独/裁的君主。
士族生来便是优越的,骨子里流着低贱血脉的人再这么努力都无法获得青眼,更不可能取得相同的地位、获得相同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