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陈池到家，已经有些晚了。
一进门他母亲何婉茹就迎了过来：“司机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又上哪皮去了？赶紧地吃饭吃了送你去上晚自习。”
陈池没搭腔。
他魂不守舍地坐到餐厅上吃饭，何婉茹也看出了门道，他还很少见没心没肺的儿子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担心地问道：“打球输了？丢人丢大了？”
陈池摇头。
“你爸打电话说你什么了？”
陈池摇了摇头，吃了一口饭，抬眼很真诚地何婉茹说：“妈，我希望你和爸好好的，一定要身体健康。以后我尽量好好学习，不让你操心。”
何婉茹听得心底一凉，这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是什么大事让这家里的混世魔王懂得感恩还说要努力学习了？他听了不喜反惊，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但看陈池的神色又不敢多问。
陈池心里也很复杂，也不说话，两母子面面相觑，在沉默奇怪的气氛里吃完了晚饭。
送陈池去上晚自习的时候，他破天荒地在家里磨蹭翻找了半天，要知道他平时可是半分钟都不想呆在家里，一吃完饭就跑到学校野的。
何婉茹看他从冰箱里翻出了他留着当甜点的水果蛋糕和一瓶牛奶丢到了书包里，十分不解：“你不是不喜欢吃甜食吗？你不是说牛奶的味道比生肉还要腥气打死都不愿意喝吗？”
陈池飞速冲出家门，头都没回：“吃的吃的，我最喜欢吃了。”
－－
下学期的时候，程云第二次入选参加了IMO的联赛，和他一起参加的还有同年级的一个男生，名字叫做周旗。
消息刚出来的时候，他们刚刚考完期末考试，整个学校都弥漫着假期将至放松的味道。
程云在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会儿，想了一会儿才走到了班主任的办公桌面前。
班主任被一群学生围着问数学答案，都拿着老师的卷子低头对着自己的答案。
程云走到班主任面前，低头轻声开口：“杨老师，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你该不会也是想问答案吧？不出意外，期末考试这样的题目你应该是能拿满分的。”杨老师推了推眼镜，笑眯眯地打量这个聪慧的学生，“要看看参考答案吗？”
程云摇了摇头，沉默了会，“杨老师，我是想找你说，这次IMO的联赛，我可能不能去参加了。”
杨老师好像没听清，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我可能不能去参加IMO了，我家里有一点事情，去集训的话要去上海大概一个月，我知道流程的。”程云淡淡的说着，“我去不了，很抱歉。”
“你过来。”
班主任站了起来，走到了办公室的茶水间里。
程云摸了摸耳朵，跟了上去。
围在班主任办公桌边的学生都惊讶地小声议论起来，一边止不住地往茶水间的方向偷瞄。
陈池和一群男生帮忙搬试卷来办公室，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怎么回事儿？”
门没关，程云背着手站在一边，看样子，像是在挨训，陈池一下子就急了，“怎么回事儿啊？他干嘛了老杨骂他？”
“程云刚跟老杨说他不去参加IMO。”旁边的女生低声说。
IMO？
不去？
没有人知道那天班主任和程云说了什么，只是有人看，随后校长和数学教研组的组长都走进了那个茶水间。
等到程云出来的时候，人都散得差不多了。
他回到空荡荡的教室里面收拾书包，走出教室。
“程云。”
他被吓了一跳，转过身去，看到陈池抱着一个篮球，站在黄昏里面，看着他。
“怎么了？”他转过身去。
陈池盯着他看，愣了半晌，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你是不是没吃饭？”
程云也愣了下：“没有。”
说完就有点后悔，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在这里跟他吃没吃饭的问题。
“那……”他挠了挠头，“那我请你吃饭，先走吧。”
“你干嘛要请我吃饭？”
“就是想请你吃。”陈池直接上前一把把他扯走，非常霸道，“你能不能好好吃饭啊，你看看你胳膊，还没我大腿粗……”
“行了……”程云心情不太好，拍开他的手，一脸疏离，“我得回家。”
“吃了饭再回。”陈池看了他一眼，“你看看你这满脸心事的样子，我得看着你吃了再走。”
程云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陈池仍是扯着他的袖子，看着他笑着开始耍无赖：“去吧去吧，我等你好久了，有话跟你说，这会儿饿的不行……就当陪我吃个饭嘛，这次放假了一个假期都见不到了。”
他一笑起来，程云就莫名有些松动。
程云本来准备态度强硬地拒绝他，但听了那话不知道怎么，想了想，答应了。
两个人踏着夕阳，缓步走往学校门口的小吃街。陈池把他带进了一家清真面馆，要了两碗牛肉拉面。
“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学校？”
“你打球打到现在吗？”
两个人同时开口，陈池笑了。
“我今天本来是要去打球的，但是看到你书包还在教室，人又不见了，担心你出什么事，就一直在教室等你。”
程云眼皮抖了抖：“你脑子抽了？”
陈池向他看过来，干净阳光的眼脸十分真诚：“我可从不在这种事情上诓人。”
眼睛亮晶晶地，像擦得一尘不染的宝石一样。
程云沉默，藏在桌子下面的手不自觉地抓住了校服裤子。
“你还没回答我呢。”陈池拿了两双筷子，用卫生纸擦过之后递给程云，“老师找你干嘛？”
程云下意识地皱眉，“这跟你有什么关……”话没说完他顿了下，想了想，“反正跟你没什么关系。”
“其实不是因为不关我的事，而是你不想告诉我，本质原因是，你没把我当回事。”陈池颓然地说着，“而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
说话间，热气腾腾的面端了上来。程云没接他的话，陈池也没了言语，两个人都沉着脸，心事重重地吃自己的面。
吃到一半，程云像是考虑了很久，隔着食物的热气看着对面的陈池，问道，“你喜欢我吗。”
他表情很严肃，没有害羞，没有脸红，语气平淡，不像是询问，更像是陈述。
“你是不是觉得我可怜，陈池？”
他又重复了一遍，
轻描淡写的。
陈池闻言直接傻了，估计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问出来，不过也只是须臾之间的事，他镇定下来，“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情。”
程云放下了筷子，定定看他，“我跟你不一样。我们差距太大了，你有美好的前程和未来，但是我有很多牵绊和不得已，让我像这样和你坐在一起吃一碗面，都是很奢侈的一件事。”
他注定不能像平常同龄的人那样，天真烂漫地成长，很多事，他不懂陈池，陈池更不懂他。
陈池却不答反问：“我听他们说，你今年不会参加IMO？”
“对。”
“为什么不去？”陈池皱眉，“我也确实觉得我们差距非常大，因为你是我真实生活中见过这个年纪上下最聪明的人了，这次参加IMO，如果能得奖，你可以保送全国一流的大学，你的前程哪里又不光明美好了？”
“我成绩好就一定要去比赛，一定要去读大学，完成这些事情就是光明美好？这是什么道理。”
“除非你有更优的选择。”
更优的选择？程云心里叹了口气，“谢谢你这么关心我，真的。”程云放缓了声音，“可这件事总归还是我的事情，你不要管了，谢谢你，陈池。”
“总会有办法的啊，你为什么要去拒绝让自己变得更好？”陈池急了，“无论是什么事情，多糟糕，总有办法能解决啊！”
程云笑了一声。
“我该走了。”
说完他掏出五十块钱，塞到陈池手里，“算我请你吧。”
他提着书包走了出去，没再回头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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