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着一小袋葡萄干继续往家里走。

程云一路回去，路上的基本都是小区里相熟的街坊邻居。一路上都是‘小程回来啦’‘啊云今天放学这么早’‘家里买了水果，待会去拿一点’……

楼下开小卖部的李婆婆打着麻将跟他打招呼，“啊云回来啦。”

婆婆家的小孙子蓉蓉刚学会走路，颤颤巍巍地朝他走来奶声奶气地说‘姐姐抱’。

他把袋子换到一只手提，蹲下单手抱着宝宝哄了会儿，上楼。

住在对门的钟阿姨刚好下来丢垃圾，看到他笑容满面地道：“啊云回来啦。”

程云点头：“钟阿姨，今天中午麻烦你。？”

中午他被老师留下来说数学竞赛的事情，回不了家，是拜托的钟阿姨给家里的人照顾。

“麻烦什么啊，你这孩子还跟我们说这些。你妈今天乖得很，放心吧，我看着他吃完了才回的。”钟阿姨拍拍他的肩膀，“像个孩子一样，我就当哄我家孙女一样地哄呢。”

程云闻言有些心酸，点点头准备上楼。

“啊云啊。”钟阿姨叹了口气，好像有话要说把他拦住了，欲言又止一番，心疼地抚着他的肩，“你说你这都上高中了，学校课业那么忙，今天我和我家老头还在说，劝劝你把你妈送去医院照顾算了，你这么小一孩子，还在上学，再过两年就是高考，还要照顾你妈，怎么应付得过来嘛！”

程云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这几年也这样照顾过来了，也没什么应付不过来的。实在应付不过来，我就不读了，回来好好照顾他。”

钟阿姨急了：“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你这么好的成绩，不念书了是拖累你自己一辈子啊！”

“我妈这一辈子也被拖累了，你也知道，他缺了我不行，但是这世上聪明的人、读好学校的人不缺我一个。”程云很平静，还是感激地握了握钟阿姨的手，“阿姨，我心里有数的，谢谢你。”

程云也是个不听劝的，钟阿姨倒是也习惯了他这样，程云的脚步声远了，钟阿姨轻声叹道：“一家子好人，落得这个下场。”

程云家在四楼，台阶一共有43个，他数完43下，到了门口，掏出钥匙。

他没有立即开门。他在门口立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单手打开门。

关门的声音一响，刚才的热闹都被挡在了门外。

明明是白天，他的家里却拉着厚厚的遮光窗帘，一片漆黑。

灯突然被打开了。

一个女人穿着旗袍和高跟鞋，画着很精致的妆，一只手按着灯的开关，笑盈盈地看着他。

“回来了啊。”他轻轻跟程云说。

美人在骨不在皮，即使青春不在，但从眉眼间仍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年轻时十分美丽的女人。五官明晰，身形修长，只是看上去精神不太好，眼角也有了一道道粉黛掩饰不住的皱纹，全是岁月的痕迹。

客厅里很乱，沙发上全是乱丢的衣服和杂物，有个杯子的残渣在地上，程云没注意踩到了，发出刺耳的声音。和面前的女人组合在一起，场面说不出来的怪异。

程云却习以为常了。他把提着的食材放到厨房，回到客厅开始收拾那一片混乱。

那女人坐了下来，依旧是笑意盈盈地。

这是他的母亲，郑敏。

“好孩子，先别忙那些了，去收拾收拾自己，你爸爸待会要回来，说是给你带你爱吃的巧克力。”他的语气很温柔。

程云拿着扫帚的手顿了顿，他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神色温柔的女人，哄道：“我回来的时候遇到爸爸的同事许叔叔，他说爸爸今天要去聚餐，要我们自己先吃。”

“啊？不是啊，他答应我的啊……”郑敏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了，“不会的，他今天出去的时候答应了我要回来吃完饭的，你爸爸从来没有骗过我。”

程云低下头，没有搭腔，继续收拾。

等收拾完，他利落地到厨房做了三菜一汤，土豆焖饭，炒豆角，青椒肉丝，把菜都端到桌子上，给郑敏盛了一碗饭放到他面前。

“我们先吃饭吧，妈，爸爸去许叔叔家吃过饭就回来了，让我们不要等他。”程云耐心地重复，但面前的女人一点反应都没有，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

程云沉默了一下，又叫了他一声：“妈，我们先吃饭吧。”

郑敏抬头看他，好像才看到他在这里似的。

他眼睛很大，直勾勾地看着程云，凄凄地开口说：“程正，你答应我要回来的。”

程云好像失去了全身力气。

他转过眼，不敢看郑敏的眼睛。

程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吃饭，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郑敏还是像个孩子一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痴痴地重复着那句话：“程正，你答应了我的，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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