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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吧。”他尽量将头发捋平,羊毛围巾往脖子上一裹,“今天麻烦你了。”

单於蜚点头,“嗯。”

竟然还“嗯”!他心中一堵,换好鞋立即朝门口走去,连扔在地上的衬衣也没捡,不料客厅那扇破破烂烂的门突然传来“嘎吱”一声响,从外面打开了。

单於蜚连忙上前,挡在他身前。

他偏过头,看到从门外走进来的佝偻而沧桑的老人。

单山海显然也看到了他,浑浊的眼中突然涌出非常明显的惊惧,干裂的唇张开,瘦小的身子猛然颤抖,“你……这……”

他吓了一跳。

本以为单於蜚说“爷爷见到外人会不自在”是胡诌一个理由让他离开,没想到老人家见到自己会像见鬼一般。

“爷爷。”单於蜚扶住单山海,温声安抚,“爷爷,您别害怕。他是我朋友,不是那些人。”

老人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出着大气问:“你的朋友?”

“对,我的朋友,来找我有些事。”单於蜚说。

老人紧闭上眼,手捂在胸口,片刻后像终于缓下一口气,睁开眼看向洛昙深,努力挤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原来是小蜚的朋友啊,你好,你好。哎,人老了,容易害怕,吓到你了。”

洛昙深握住老人伸出来的手,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那么惊恐,但还是尽量表现出友好,“没有,是我来得突然,打搅您了。”

单於蜚将单山海扶去沙发上,“爷爷,我送他下楼,您先坐一会儿。”

“不留下来吃饭吗?”单山海问。

洛昙深微笑,“谢谢爷爷,我这还有事。”

心中却道:你孙子不要我留下来,急着赶我走呢!

单於蜚将他引到外面,然后合上了门,他依稀听见老人低声说了句:“难得来个朋友,一起吃饭多好……”

天色已晚,却还没有彻底黑下去。

洛昙深没有叫人来接,站在路边等出租车,单於蜚沉默地陪着他。

“你爷爷为什么那么害怕?”洛昙深突然问:“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

话还未说完,单於蜚已经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拉开后座车门,“进去吧。”

“你们家……”他上了车,却还是想往下问。

“我们家不用你费心。”单於蜚关上车门,声音与寒风裹在一起,听上去有些苍凉,“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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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叶子全黄了,在路灯的映照下像一片波澜壮阔的火海。

洛昙深披着件羊绒大衣,站在三楼露台的石砌栏杆边,手指间夹了根没有点燃的烟。

真正的火海炽烈,能够消融一切。深秋的黄叶却到底破败萧索,只能经由暖色调的灯光仿出火海的形,终究讨不来火海的温度。

洛昙深眼中映着这一片冰冷的“火海”。叶子随着秋风摇曳时,“火海”亦在他眸底汹涌。

他垂下眼睫,紧了紧衣裳。

露台上风大,羊绒大衣虽厚,里面却只有一件单衣,脚也光着,他有些冷。

“少爷,您怎么在这儿站着?着凉了怎么办?”周姨端着红茶和茶点,在露台边喊,“快进来吧,林先生来了,说是要见您。”

洛昙深走进屋,接过周姨手中的盘子,顺手放在茶几上,叮嘱对方早些睡,不用忙活了。

“少爷!”林修翰已经急急上楼,大衣没来得及脱,围巾也还搭在脖子上。

洛昙深冲他点头,示意找地方坐,周姨怕他俩聊着聊着又去露台上,赶紧将露台的门关上,这才下楼去休息。

一阵脚步声过后,三楼突然变得很安静,只剩下林修翰脱大衣的声响。

洛昙深喝了口红茶,“查到了吗?”

“周谨川是去年8月才回到原城。”林修翰忙了一天,这一趟来得又急,神情有些疲惫,灌了大半杯茶才继续道:“他之前一直在池镇生活。”

洛昙深放下茶杯,“他?”

“当然不止他,还有……”林修翰略一拧眉,“他和……”

“这没什么不可说。”洛昙深轻轻摇头,“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和他的妻子还有孩子,是吗?”

林修翰拿出手巾,擦了擦额头和脖颈的汗,顺道解开衬衣最上面的扣子,“是的,他和妻子卢鸣敏,还有他们的孩子周仁嘉。”

说完,林修翰警惕地觊着洛昙深的脸色,没有立即往下说。

他是最近几年才来洛昙深身边工作,没有经历过七年前发生的事,但自打进入洛氏,就知道“周谨川”这个名字以及周谨川的家人是洛昙深不能揭的伤疤。

早前他没有摸清洛昙深脾气的时候,连洛家曾经的大少爷——洛宵聿的名字都不敢提,生怕惹洛昙深伤心,后来发现周姨偶尔会说说洛宵聿小时候的事,才知道在洛昙深面前,只有周谨川是禁忌,洛宵聿并不是。洛昙深偶尔心情特别好的时候,还会主动说起洛宵聿的好。

即便从未见过那个英年早逝的人,他也能从照片与洛昙深的描述中,想象出对方的温柔与美好。

与美好相对的并非丑陋,而是破灭。

周谨川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林修翰深吸一口气,不敢欺瞒,将调查到的情况尽数相告,“当年您让周谨川一家滚出原城,他在池镇安分了五年多,去年突然回来,是因为卢鸣敏患病,恶性淋巴瘤,池镇的医院无法救治,而原城是离池镇最近的大城市,而且……”

“而且也是他周谨川唯一熟悉的大城市。”洛昙深冷笑,将此前捏在手中的香烟扔进烟灰缸。

林修翰看了看那根烟,烟纸上似乎有些汗渍,折痕明显。

显然,洛昙深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内心却如有风暴。

“他在池镇做什么工作?”洛昙深叠起腿,“跟在原城一样开三轮车拉客?”

“您知道他现在开三轮车?”

“他不就是开三轮车出的车祸吗?”洛昙深有些不耐烦,“他去年就回到原城,你完全不知情?”

“少爷,这您得相信我。”林修翰挺直腰杆,“我真不知道,没人跟我说。”

洛昙深叹气,又笑,“行吧,看来他们打算瞒我一辈子,哪知道被我撞见。”

林修翰知道“他们”指的是洛氏家长。洛昙深这些年与家里关系越来越淡,每次提及,用词都是“他们”,听不出丝毫亲情。

“发什么愣?”洛昙深突然道:“你还没回答——周谨川在池镇以什么为生。”

林修翰立即回过神来,“他以前在原城是大学教师,出了那样的事,又被您,被您……”

“我帮你说了吧——被我折磨,被我搅黄了工作。”洛昙深目光森寒,唇角却噙着笑意,“他自然是当不成知识分子了,所以?”

“他给人当泥工。”林修翰说:“在一家私人装修公司工作。他的妻子卢鸣敏患病之前在超市当收银员。”

洛昙深哼笑,“那看来他们一家过得还挺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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