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慎行当然知道宁淮对松子过敏,他瞥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宁淮,又变作那个冷静自持的太子:“孤知道,但这何以至于会昏迷?”
得了,这位来之前怕是将先前发生的事都打听的七七八八了,陆潇正欲开口,帐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允康帝与宁国公同时抵达。
“别跪了,营帐里面地方小,”允康帝环视一周,掠过了狼狈的太子,朝陆潇问道,“太医呢?怎么没在里边候着。”
陆潇道:“邓太医先前来过,留下了外敷的药膏,方才离开去煎药了。”
宁国公目露焦急,坐在榻前握着宁淮的手,迫切道:“若是过敏,二郎怎么昏了过去?”
且不说宁国公,若是国公夫人在此,见着宁淮的模样,此时定然已经哭上三轮了。
人群围上来之际,谢慎言似乎已经不在了。众人只知宁小公子误食了糕点,情况颇为糟糕,却不知这糕点是谁端来的。宁国公关心则乱,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找出害他心肝的凶手。陆潇眼皮一跳,直觉此事不好收场。
倒不是怕扯到谢慎言身上,关键是,这雪上蒿的毒,究竟是谁给谢慎言下的。
若是他不说,太医那边也得说。陆潇心一横,将杏仁酥内掺了雪上蒿一事和盘托出。这一过程极是艰难,陆潇卯足了劲观察这三个尊贵之人的神情,似乎每一个都不像是事先知晓内情的。
此话一出,众人皆知宁淮是平白无故受了牵连,宁国公一张老脸更是恨不得立即揪出背后之人,添油加醋道:“陛下,在宫中供的茶水果子中下毒,这是要害陛下您啊!”
允康帝面子上也挂不住,当即沉下了脸,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那不要命的东西现在何处?叫什么名字?”
“……臣不曾见过那位宫人,只知是大殿下身边的,那糕点亦是他端给大殿下的。当时臣与二郎凑巧路过,才讨了盏茶吃,不想二郎遭此横祸。”
气氛一时间陷入死寂。
允康帝轻咳一声,不知在掩饰什么:“朕知道了,今日之事切勿……”
戛然而止是源于营帐外的小慧子朗声报道:“陛下,大殿下与邓太医求见。”
若是他一人前来,允康帝自可打发了去。若是只唤太医一人进来,到底有些说不过去。谢慎言的声线如沙石磨砺过一般,并不动听,甚至隐隐约约地教人感到恐惧。
邓太医捧着药碗,充耳不闻地替宁淮喂着药,褐色的药液顺着他的唇角往下流淌,宁淮的眼皮轻轻动了动,并未醒来。
郭淑妃宫中有一位极为得力的冯管事,许多年前曾受过宁家的恩惠,前些日子,爹爹递了一道口信给冯管事,寥寥几句话叫郭淑妃心头如猫抓,火烧火燎,怎么瞧谢慎言怎么不顺眼。
她是温后殁了几年后才入宫的,对当年之事一知半解,只晓得皇帝又多了个儿子,多了个虽看上去不好惹,却病歪歪的儿子。郭淑妃想叫他身子再差些,最好是不知不觉地没了。
这些宁淮都知道。
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太监哪里是来替主子传话的,宁淮早早地瞧见了,想找陆潇或许是真,伺机去找谢慎行身边的宫人,更是如假包换。想来大约是觉得外头不比宫中森严,暗度陈仓给上一包雪上蒿,又能够用上一阵子了。
小太监垂头丧气踏出营帐时,对上了谢慎言洞悉一切的眼神,第一反应便是将此物立即脱手。宁淮悄悄往陆潇身旁靠近几分,那一包碾碎的粉末漏了些在他衣襟里,纸包却还在小太监的手上。
不多时便有人按时送上了茶水果子,宁淮幼年在松子上吃了好大的亏,即便是一丁点儿,也不能叫他忽视了过去。
见面不识旧人,谢慎言朝他客气地笑了笑。
宁淮如他所愿,拈起那枚掺了松子碎的杏仁酥,放入了口中。
谢慎言不疾不徐地掀开帐幕,青天白日下外头一溜排跪着五个小太监。前头四个是他宫里带来的,陆潇打眼一望,跪在最后的他倒是见过,竟是先前来找他的那个小孩儿。
允康帝气不打一处来,绷着脸道:“你这是做什么?叫这么些人跪在这是什么意思?”
谢慎言甚至不去理会允康帝的质问,单手提起最末那个小太监的衣领,目光深深地往陆潇处瞥了一眼:“陆大人,可还记得这个人?”
矛头直指陆潇,三道探寻的目光同时打在陆潇身上,他心里暗骂谢慎言,极不自在地点了点头:“记得,半个时辰前才见过。”
允康帝眯起眼睛:“陆潇,他是谁?”
陆潇心说这是你问我的,正儿八经地答道:“回禀陛下,这是四殿下身边伺候着的,先前邀臣去一叙,但臣并未答应。”
允康帝倒是一点儿也不觉尴尬,没事人般扭过头。
谢慎言道:“国公爷不妨看一看宁公子的衣袖,或许能找到些什么。”
宁国公猝不及防被点到,哪里还顾得上旁的,愤而怒道:“你的意思难道是我儿下毒害了自己?”
邓太医将那从小太监身上搜出来的粉末置于鼻尖轻嗅,朝允康帝颔首道:“陛下,的确是雪上蒿没错。”
“陆大人,这东西找你传话不过是个借口,起先已经鬼鬼祟祟地在营帐附近饶了许久。他一时无法将毒物脱手,便生了鬼主意,妄图留在宁公子身上。你可还记得他退下前脚步虚晃,险些撞到了宁公子?”
陆潇皱了皱眉,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谢慎言笑中带着三分诡意,轻飘飘地丢下最后一言。
“人证物证齐全,烦请国公爷亲自在小公子衣襟里找一找,看看到底有没有那残存的粉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