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子郑重地点点头,陆潇背过身,无言地往家中走去。
那难缠的陆公子走了没多久,齐见思就从侧门出来了。孟野照常迎了上去,未曾开口就瞥见了自家少爷惨淡的面容。
齐见思登上马车,揉着太阳穴疲惫道:“快些回府。”
允康帝的用意昭然若揭,太子的母家足够显赫,无需为他锦上添花。若是太过显眼,反倒招人妒恨,但也不能太埋汰自己的儿子了。他既不愿委屈了谢慎行,又不想叫宁家永远握在自己手上,那最好的选择便呼之欲出了。
齐家历经三朝,齐见思的祖父更是元武帝极为信任之臣。自齐老太爷至齐策,再到如今的齐见思,虽地位卓然,却不曾与朝中任何一派结党,凭着自身屹立多年不倒。
齐府嫡女,二八年华,相貌自是寻不到错处,配谢慎行是刚刚好。
早在年前,允康帝就暗示过齐见思,被齐见思装糊涂堵了回去。自太子回朝,齐见思就常有预感,娶太子妃一事迟早会来。如今他将此事拿到台面上来说,于齐见思是意料之中。谏言,他说得再不恭敬也只是小事。允康帝私下唤他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强硬地拒绝。
他是怎么说的,臣妹年纪尚小,况且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臣恐怕不能替臣妹做主。
允康帝面上是笑着的,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意味:“那若是朕亲自赐婚呢?”
一道惊雷打在他身上,允康帝见他沉默倒也没再逼迫,叫他先回家同双亲幼妹说一说,齐见思退下了,最终只留下了太子一人。
齐府。
他一回府就直接去找了父亲,没料到母亲也在一旁,便索性让下人去叫齐见慈来书房。齐见思屏退了伺候着的下人,叫孟野站在门口守着,莫要让不长眼的偷摸溜过来。齐父坐在齐见思往常的位置上,女子最是敏感,齐母虽坐着,却是坐立难安。
齐见思推门问道:“小姐怎么还没过来?”
话音未落,齐见慈就提着裙摆慢吞吞地出现在长廊转角处。齐见思虽一贯都是面无表情,对妹妹还是有几分温和的,此时却不同于往日,提声道:“阿慈,磨蹭什么!”
毕竟入冬了,女儿家裹得厚实,走动也不方便,齐见慈同他顶嘴道:“催人就催人,你凶什么!”
说罢齐见思就进了屋,齐见慈走过来时小声问孟野:“哥哥怎么了?”
孟野一脸忧愁:“少爷从宫中出来到现在,脸色就没好过。”
齐见慈顿了顿,朝他笑了一下,踏进了书房。她乖巧地福了福身,口中说着见过爹爹,便到齐母旁边站着去了。
齐策手里拿着卷书,还在不疾不徐地读着,见妻儿一副愁苦模样,女儿面上亦能瞧出惶恐,这才放下书卷:“见思,叫一家子过来了,怎么你却不说话了?”
这边齐见思才逐字逐句转述完允康帝的意思,那边齐见慈就急得捏着锦帕揉搓,一会儿瞧瞧爹爹,一会儿抱着母亲的小臂摇晃。
“还是这么档子事,”齐策转向左顾右盼的女儿,“阿慈,你是怎么想的。”
齐见慈心急火燎得不行,却还记着母亲和嬷嬷平日的教导,在父亲面前伏膝跪下,坚定道:“女儿不愿做这劳什子太子妃!”
齐见思自是继承了父母的好样貌,而齐策却比齐见思的面皮刚毅百倍,常常在想自家一双儿女,竟是哥哥比妹妹还要秀气。齐策是个爱笑的,不知怎么生出个讨债鬼儿子,如今他笑着开口询问道:“旁人想当太子妃都找不着门路,怎么我家阿慈偏生不愿意?”
“女儿就是不愿,爹爹还笑女儿!”齐见慈瘪着嘴,见父亲没有半分为她担忧的模样,更是委屈。
齐母心疼女儿,起身为她打圆场道:“老爷莫要说笑了,太子妃哪里是好当的。自己生的女儿你还能不清楚吗,阿慈若是进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这傻丫头不脱层皮也得天天掉眼泪。”
原先谢慎行还只是二皇子,时移世异,二皇子如今是太子,王妃与太子妃如何能同日而语。
齐母忧心忡忡:“圣上说要赐婚,那阿慈岂不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闻言,齐见慈更是吓得掉眼泪,她虽是个年轻姑娘,到底是官家长大的嫡小姐,不会不懂得其中利害。若是圣旨到了齐府,她再不愿也是要披上嫁衣的。嫁是成全了齐家荣光,不嫁毁的亦是齐家一门。
自最初说了一番话后沉默至今的齐见思动了动嘴唇,尚未发出声音,齐策却起身走向妻子:“夫人,带阿慈回房吧。”
他既发话,齐母只好牵着女儿的手,带着泪眼婆娑的齐见慈回了闺房。
书房内未燃熏香,齐见思不喜此类香料,说是有墨香就够了。房内只余父子二人,齐策收起笑容:“你是昏了头了,还是这就自乱阵脚了?”
齐见思迟疑道:“起初确实慌了片刻,但在父亲与阿慈说话的空隙里,倒是窥见了一线生机,兴许能有转圜余地。只是不知,父亲为何制止……”
齐策示意他继续说,齐见思便如实道来:“此事若想翻盘,只有三条路能走通,一是陛下的意愿,这条路自然是最难走的。二是阿慈的名声,若想叫婚事作废,惟有阿慈配不上太子一说,然妹妹今后还要议亲,名声是决计不能败坏的。第三条便是用齐家的仕途来换,强行推拒,必定会使陛下不悦,搬出祖父和父亲,陛下兴许会改变主意,但从此无论在不在朝中,齐家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
“所以呢,三条路都被你给否决了。”齐策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成亲是两个人的事,而这三条路中,太子仿佛不存在一般。”齐见思面容略微松动:“我回忆了今日太子的神情,如果没看错……或许能够从太子身上找突破口。”
齐策道:“咱们这位圣上,欺负你年轻,便用言语压着你。你仔细想想,他虽将太子成亲一事拿到台面上来说,最后留下的却只有你与太子两人,这便是破绽。圣上意指阿慈,但却未定下来,明面上是在试探你,暗地里是在顾及太子的态度。若是你能叫太子松口,咱们家阿慈的事,也就迎刃而解了。”
万幸万幸,父子俩对视一眼,齐见思忽然想到了什么:“父亲为何方才不让我宽妹妹的心?”
齐策笑了一下,轻描淡写道:“你妹妹整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叫她担惊受怕几天,磨磨她的性子也好。”
“……”姜还是老的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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