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消息叫允康帝心情大好,当日就赏了陆潇两支紫毫笔并一方好砚。
齐见思与宁淮都问过陆潇,是怎么将四皇子拉回正道的,陆潇只得意道,哄小孩儿嘛,你们一个冷冰冰,一个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能比得过我。
于是陆潇分别得了两记白眼,悻悻不语。
深秋夜风吹过,转眼到了十月廿二,再过两日便是陆潇的二十岁生辰。
陆雪痕不注重这些,或者说孩童是生辰本就不受重视。起初陆潇甚至不记得哪一日才是自己的诞生之日,十岁那年陆雪痕提到了,才让他心中有了生辰这件事儿。巧的是宁淮的母亲,国公夫人与陆潇的生辰竟是同一日。
少年人之间多在意如何维持情谊,宁淮更是年年都要祝他生辰吉乐。因着需得避讳长辈,前几年宁淮总是提前一日同他用饭,权当庆生了。往后每年陆潇生辰当日总是糊里糊涂的过去了,像是十月廿三才是他的生辰一般。
一晃二十岁了,陆潇也到了加冠的年纪,却连个为他取字的人都没有。他倒也看得开,为什么要有字,他很喜欢自己的名字,不需要再用旁的来陪衬。
今年亦不例外,宁淮拖了一箱子贺礼放在马车里,指挥着家仆一件一件地给卸下来。陆潇眼皮也不抬,随他铺张去了。
两人围着圆桌,坐在石凳上闲聊,盯着家仆的小棠突然跑了过来,却是对着陆潇开口的:“陆公子,门口有人找,我瞧着像是宫里头的。”
听罢,陆潇就向前走去,宁淮也跟在他后头。陆潇一瞧,是重毓宫里一个面皮白净的小太监,他客气道:“公公安好,可是殿下有急事找下官?”
那小太监说话细声细气的,满脸艳羡地从怀里掏出个锦盒递给陆潇:“殿下听闻陆大人今日过生辰,特派奴才来送贺礼。”
陆潇有些惊讶,那小太监接着说道:“殿下说了,东西不贵重,聊表心意,让陆大人就收着罢。至于为何知晓陆大人的生辰,殿下说稍稍留心便可知,陆大人不必挂怀。”
说完就向他告辞,陆潇手里捧着锦盒,有种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的错觉。
待到他回到院中,揭开锦盒一瞧,里头赫然是一块被绒布包裹着的羊脂玉。
宁淮是见惯这些玩意儿的,当时就直了眼,沮丧道:“这一块玉,抵得上我一箱东西,怎么能比得上皇家的人啊!”
陆潇心头一凛,琢磨着哪天赶快把这东西还回去,连忙安慰他道:“吃什么醋,你就是送根草,那叶子也比旁人的花要好看。”
他这么一说,叫宁淮笑得眯起了眼,心情又好了起来:“旁人哪里知道你真正的生辰其实是明日,饶是皇子也以为今天就是你的生辰。”
宁淮说这话时是有些得意的,稍稍留心,能怎么留心,无非是从他的行踪中推测出来了个错的日子。他是有些不大高兴的,只因他家中有个乖巧的堂弟,也曾做过谢慎守的伴读,被赶回家时哭了好一场。宁淮与那堂弟关系尚可,他自己也是给人做伴读的,将心比心,更能体会其中滋味,因而连带着讨厌上了谢慎守。
如今此人居然想要亲近他的朋友,教他碰了一鼻子灰,宁淮好不开心。
陆潇一眼瞧出他笑容里的愉悦,登时记起与宁淮初识时的场景。
一个毫无根基的少年人如何能同国公家的幼子成为朋友,自然是极其老套的少年救少年的戏码。宁淮幼时生的玉雪可爱,总有些不长眼的人妄图染指,陆潇自诩看不得生得好看之人受苦受难,冲上去解围后方才看到后面围了七八个侍从。
他尚在懊悔自己眼瞎,不曾看出这定是个地位尊贵的小少爷,下一秒就瞧见这漂亮的小童对着他隐秘地眨了眨眼。
年仅十五的陆潇心里头咯噔一下,宁淮以报恩的由头拽着他去了府上,苍劲有力的国公府三个大字落在陆潇眼前,他这才知晓宁淮的身份。胆大是少年人的天性,陆潇半分也不怵,反倒执意从宁淮口中套出了实情。
原是他一眼就瞥见了人群中摩拳擦掌的陆潇,且能确定陆潇并不是与他套近乎的官家子弟,这才示意侍从全都向后退几步,装作孤立无援的可怜模样。当陆潇拨开人群走出来,谈吐间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做派,宁淮就知道,这个人与他识得的同龄人都不同。
擅长收服小孩儿可不是他自吹自擂,好若宁淮看似天真可爱,被爹娘兄长保护地极好,却是个切开黑的小元宵。
陆潇笑着捏了捏宁淮圆圆的脸颊,默默地岔开了话题。
这一日虽是庆生,两人却是都滴酒不沾的。宁淮是不能喝,还得赶在天暗下来前回府。陆潇是不想喝,原就是连二两都无的酒量,唯有在外不得已时才饮上一杯。
人生短暂,二十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坎,而如今陆潇身旁无亲人在侧,总归不会好过的。宁淮极力地在弥补这一缺憾,原先都是在越江楼设了席面的,今日大张旗鼓地将大厨请了过来,又送了一整箱贺礼,院子里热热闹闹,他在全力以赴让陆潇不要那么孤独。
“阿潇,不止今日,往后每一日你都要过得痛痛快快的!”
宁淮琢磨半天,赠予他痛快二字,亦是他心中难以言明的向往。
锦袍挡住了无意卷过的一阵风,陆潇极为认真地收下了这份祝福。
深秋夜露尚未浓,庭院满阶叶空留。
旧时年少不知愁,如今惟愿逍遥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