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身量与他差不多,一双锐利的眼正盯着他,唇齿间轻轻吐出两个字:“陆潇。”
就是这个声音,三分成熟七分沙哑,陆潇笑了笑:“见过四殿下。”
据从齐见思那套来的话,四皇子大名谢慎守,现年十五,生母郭淑妃出生小门小户,四皇子更是不爱读书,气跑了十来个伴读。允康帝好一阵子都恨不得放任不管了,念及骨肉之情却还是找到了陆潇。
谢慎守看了他很久,面无表情道:“我知道你。”
陆潇心说小孩儿一个,装什么深沉,旋即笑嘻嘻道:“下官也知道四殿下。”
谢慎守叫那个清秀小太监退到桥下守着,陆潇不动声色地与他比耐性,终是谢慎守熬不住了,绷着脸问道:“你多大了?”
从一个比陆潇小的人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显得有些可笑,陆潇如实答道:“二十。”
谢慎守的面容有些松动:“才二十?”
“……”陆潇苦着脸道:“下官看着年龄很大吗?”
谢慎守很笃定地说道:“十年,我赶走了十一个伴读,原以为这次父皇找了个老学究来监视我,听宫人们说你看着很年轻,起初我不信,想着今日亲自来见一见你。”
他很平静地看着陆潇:“我不想找你麻烦,你也不要管我。”
谢慎守做好了驳斥的准备,却只听到对方“哦”了一声。
陆潇居然从这张没有表情的脸上读出了一丝疑惑,他很有耐心地替谢慎守答疑解惑道:“下官的意思是,知道了。”
谢慎守艰难地盯了他一会,一字不发地带着小太监走了。
姓谢的人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喜怒难测,从皇帝到皇子,真不愧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
陆潇一身轻松地搭在静水桥的阑干上,抬头望着天上圆月,不知过了多久,才看到风风火火跑过来的宁淮。
“阿潇!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踱步下桥,絮絮叨叨地说着小话,陆潇一眼瞥见立于树后的二皇子,拽了拽宁淮的袖口,顿时没了说话声。
谢慎行今日冠发束得极整齐,猫捉耗子般走了过来,一点都没有被抓包的窘迫:“孤说小淮怎地走得这样急,原来是去寻陆侍中说话了。”
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来,陆潇心中发笑,这叫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未等宁淮开口,陆潇忽地心念一转,埋在心里的疑问在谢慎行开口的一刻喷涌而出。
“二殿下,下官有一心结,不知能否请殿下代为解惑?”
猫捉耗子的两人瞬时一同诧异地望向陆潇,他也顾不得此举是否得体了。谢慎行朗声道:“陆侍中说便是,既然是小淮的朋友,孤若是知晓,必然不会秘而不宣。”
“殿下曾言在归程途中遇到一名陆姓男子,下官想问的是,殿下能否还记得这位男子的相貌?”陆潇的声音很轻,宛如投入澄湖的一粒小石子,霎时就没了踪影。
谢慎行颇为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记得,只是不知陆大人与此人是何关系,难道还真有亲缘不成?”
“下官的兄长在外游历,许久未曾来信,臣心中担忧,听殿下描述年龄与姓氏,因此才……”
他为了一个或许不算可能的可能,亲手将隐瞒了数月的谎言戳破,不敢扭头看宁淮的表情,心如死灰地等待着谢慎行的审判。
“陆大人对兄长一片敬爱,孤自然是知无不言的,那位高手约莫二十七八,比一般男子要白许多,眼角略微下垂,整个人看着很清瘦,倒是看不出会武的样子,”谢慎行顿了半刻,“也是人不可貌相。”
陆潇好像被人扼住喉咙,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宁淮忽地开口:“那人脸型方正吗,表哥?”
他极少主动唤谢慎行表哥,谢慎行开怀道:“不,那人下颌稍圆,并不是一般男子的国字脸。”
宁淮勾了勾陆潇的衣袖,像是在暗示什么:“阿潇,算了,不是陆大哥。再等等罢,兴许过几天就能收到报平安的信了。”
陆潇五指一紧,勉强笑道:“多谢殿下,下官恐怕还得再找上一阵子了。”
“可需要孤派些人手替陆大人找找?”谢慎行话虽这么说,眼睛却是盯着宁淮看的。宁淮神色如常,关心朋友的模样做不得假。
“谢殿下关怀,暂且不必了。”
本就是客套话,谢慎行立刻顺着台阶下,直言与宁淮多日未见,现下要与他叙话,就不在此处多留了。
宁淮最后望向他的一眼里含着说不清的情绪,担忧、震惊、疑虑,却唯独没有被欺骗后的憎恶。陆潇闭了闭眼,宁淮远比他镇定得多,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后,立即三言两语将谢慎行骗了过去。
谢慎行在西南所见之人分明就是陆雪痕!
素日里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兄长,为何会是救下当朝二皇子的江湖中人?在信中直言有要事去做的陆雪痕,又为何去往了西南边陲?
世界上会有相同年龄相同身形相同面孔的两个人吗,即便是双生子之间都会有细小的不同之处,陆潇无法欺骗自己这并不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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