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见思稍稍放下心来,答道:“与你一般。”
地牢中寂静无声,陆潇感知到气氛的僵硬,末了安抚道:“我没事,只是刚刚脑袋有些不清醒,现在好多了。”
“无事?我亲眼瞧着你跌落地底,你还跟我说无事?”齐见思果然被点炸了。
陆潇面容微怔,浅浅一笑:“左右都是被人推到这鬼地方,你无事,我怎么就有事了?”
他二人皆知杜子修那一掌是冲着齐见思而来,齐见思心中一堵,嘴上怎么也说不出那句,你比我多挨了一掌。
他就这么僵住了,陆潇于黑暗中寻到他的手掌,轻轻覆上握了握,用上了他标志性的哄骗语气:“你看,你替我中一剑,我替你挨一掌,你我这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是不是。”
齐见思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陆潇软绵绵地瘫在他身上,一动不动像个入定的老僧,就是姿势不那么讲究了些。四处皆是漆黑,他叹了口气:“伸手不见五指的,也不知道还得在这儿等多久,要不是不想打草惊蛇,就该带一群侍卫在边上守着的。这下好了,蛇已经出洞了,我们给困在蛇窝里了。”
齐见思不紧不慢道:“孟野应该已经带着侍卫来了。”
陆潇眼睛一亮,腾地一下坐起来,身子刚掉了个个儿,牵扯得腹背作痛,一脑袋磕在齐见思胸膛上。他此时半跪着,上半身倒是没有抵到痛处,索性就着这么个姿势栽在齐见思身上。
原先在他身后的齐见思微不可闻地抖了一下。陆潇并未察觉,反而像只小兽般循着舒服的姿势将下巴搁在了他的颈窝里。
幸而漆黑一片,凑近了也只能瞧见五官,谁的面色都是黑的,给齐见思留了几分薄面。
他伸手将陆潇固定住,轻声问道:“这样不痛吧?”
“好多了,”陆潇微微摇头,“我歇片刻就好了,伤的又不是腿,等会我们往前走些,看看他费尽心思建的地牢里究竟有什么。”
不一会,陆潇咬牙起身,齐见思随即扶上他腰间,搀扶着向前走去。
石壁崎岖,齐见思在左,陆潇居右,一手扶着石壁,艰难前行。路线倒是四平八稳,只要沿着边就一直有向前的路,两人默契地一言不发。不知走到了何处,陆潇迈步时踢到了什么东西,惊得他向后退了一步。
他率先俯下|身,伸手触到的是一片衣角。
齐见思警惕道:“怎么了?”
随即跟着探了下去,竟是个人!
身旁陆潇已经顺着衣袍凑到这人的脸上,这一看,陆潇愣住了。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强撑着平静,站起来道:“是……杜子修。”
齐见思一怔,顺着他的目光亦是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人,平平无奇的面容,正是那个推他二人坠地的杜子修。
两人心中俱是五味杂陈,陆潇长舒一口气道:“还有气,但我一脚踢到他身上都没醒。”
脚下这个和外边那个共用一张脸,从未听说杜子修还有胞弟,那就定然有一个是假的。孰真孰假,现下再明显不过。
躺着的这个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然而不管他醒或不醒,那张相同的脸都像根刺似的扎在陆潇心里。
齐见思冷不丁开口:“打草惊蛇,惊着的也许是条大蟒。”
陆潇暂且抹去心头疑虑,继续向前走去。齐见思看不见他脸上神情,只闻一声笑:“管他是个什么东西,小蛇也好大蟒也罢,逮着七寸一样是打。”
这地牢似乎是个方的,两人七拐八绕,一路摸着石壁前行,似又回到了起点。
陆潇强忍着痛走了许久,在回到原点处顿时脱力,一个踉跄险些跌倒。齐见思将他揽入怀中,陆潇倚在他肩头喘气,半晌道:“不可能……他既然有胆识在公堂之下建这样一个地牢,不可能只为了关押一个人。”
“他”是谁,陆潇不知道,也无法确认里面这个杜子修是在他赴任云州之前就被关押起来的,还是在某一个不为人知的节点暗自偷龙转凤了。
百般思绪缠绕心间,陆潇无力垂下的手臂下意识揽住眼前人。
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算计,只有蒙在鼓里的愚人。账本、盐引、仓库、信件、地牢,从账本的怪异开始,一步步牵引着陆潇落入这座密牢。齐见思究竟是个变数,还是也在设局人的规划之中?
陆潇从他肩上离开,于黑暗中直勾勾地望着他,怔怔道:“知予,我总觉得……”
话音未落,顶上石块轰然下坠,透进缕缕火光。他来不及说完一句话就被剧烈晃动的地基震倒在地,与齐见思一同被埋入了碎石中。
外头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冷哼,正是那假杜子修在沾沾自喜:“愚不可及!我早就说了若是强行震开地面,底下的人都得死!”
陆潇前边肋骨刚断,估摸着后背也没好到哪去,被不少尖利的碎石给扎进了皮肉里去。
他二人倒下时保持着几息前站着的姿势,齐见思牢牢的压在陆潇半边身上,替他挡下了无数土石。面上冷汗直流,顺着轮廓淌到陆潇下颌,再往脖颈衣襟里钻。
“你不要乱说!公子!少爷!陆公子!你们能听见吗!”
孟野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可惜他的少爷和陆公子在下头被碎石埋得只剩喘气的份,哪里能给他任何回应。
“知予,”陆潇盯着他喃喃道,“这回我真的害惨你了。”
齐见思漂亮的眸子竟然生出一丝笑意:“说生死之交,真是一点儿没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