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潇眼睛亮了亮,立即叫李二等会送吴郎中回去时,再去请和安堂的老掌柜来看脉。
血迹半干,结成暗红的痕迹蔓延在劲瘦的腰侧。陆潇心疼地握住齐见思手腕,叫他若是痛就说出来,齐见思摇摇头,竟还有力气说道:“我没骗你罢,真的没有伤及骨头。”
陆潇没心思与他拌嘴,只目光灼灼地盯着大美人,直到他败下阵去。屋内一片静谧,惟有上药不时发出的嘶声。
一缕安神香盈满所至之处,夜幕低垂,痛劲稍缓的齐见思渐渐睡去,清浅的呼吸几乎不可闻。
一个时辰后赵有宝几人同孟野回来了,陆潇竖起食指放在唇前,示意他们不要开口。几人行至院中,孟野起先未过脑子就冲出去追人,现下想起独留屋内的齐见思,忙不迭开口:“陆公子,大少爷他现在如何?”
陆潇道:“郎中来看过了,他已经歇下了,说说你追出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吧。”
树影在夜风中哆哆嗦嗦地摇晃,经历了半夜人仰马翻的云州府衙方才静了下来,殊不知藏于其中的每个人心中都在思量着不同的事情。
孟野声音低哑,将他所见缓缓道来。
“当时我听见少爷房里有瓷器碎了的声音,没多想就推门冲了进去,只看见一个黑影从窗口一跃而出。少爷不会武功,我担心他受伤,少爷说他没事,让我速速去追那人,我便循着痕迹追了上去。那人必定很熟悉府内地形,他先是在府内转了两圈,然后才往城外方向去,我追了二里地就瞧不见人影了,再往前去,几个方向都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再找只能是像无头苍蝇一样,我便准备回府看少爷的情况。在路中遇到了这几位侍卫大哥,却听他们说见到了疑似那刺客的黑影……”
赵有宝适时接上话茬:“对,就是孟小弟说的这样。小的也纳闷,先追出去的孟小弟追到了城外,后跟上去的我们几个,刚走几步就在府外看到了那个天杀的刺客。”
“本官相信你二人所言都是真话,”陆潇偏头望向灯火尽熄的走廊,平静道,“那人多半仍在府内,孟野追的不过是替他打掩护的同伙。”
几人俱是一惊,赵有宝愣愣道:“大人,那该怎么办?”
草丛中窸窸窣窣声响此起彼伏,陆潇闭了闭眼:“既还在府里,便总能寻到马脚。”
几名侍卫纷纷离开,孟野欲言又止,陆潇清越的声线里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你没做错什么,今日之事错全在我,定然不会教你家少爷白受一遭罪。”
黑夜凄凄,廊上灯火皆暗,孟野的半张脸隐于其中,瞧不见面色如何,声音倒是透着几分窘迫:“陆公子,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陆潇笑了笑,让他守在门外后便蹑手蹑脚进了房里,坐在齐见思床边,握着他的腕子直到天明。
许是受苦了,齐见思比往常要多睡了半个时辰,长睫轻颤着睁开眼,第一个瞧见的就是陆潇近在咫尺的俊脸。
陆潇又恢复成了那个嬉皮笑脸的少年郎,泫然若泣道:“齐哥哥,你若是再不醒过来,潇儿便要去寻那凤栖湖,一不做二不休跳下去算了。”
他半倚半坐在齐见思榻边,几乎是贴着他的衣裳。齐见思无言以对,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却发现自己的四肢较昨夜好了许多,现下已然能动弹了。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头发未束未冠,身上只覆着一件中衣,红着脸道:“你先出去罢,我现在衣衫不整,实在是太失礼了。”
陆潇眯着眼睛看他,漆黑鸦发散落在玉枕上,领口微微敞着,陆潇伸手勾起他一缕披散的长发,认真道:“不失礼,你这样,也是很好看的。”
逗齐见思红脸,似乎是一件很有趣的事。陆潇亦知不能过火,起身替他掖好了被子:“不要乱动,你忘了腰上的伤,我可没忘。”
和安堂的张掌柜已经候在前厅一刻钟了,陆潇松口说齐大人醒了,侍者这才领了人上前。张掌柜看上去像是六十来岁,倒也生了一副慈眉善目,陆潇拱手道:“劳烦张老跑一趟,替齐大人把脉了。”
张掌柜摆摆手,脸上的皱纹随着笑容颤动:“陆大人客气了,老朽听闻我这不争气的徒弟连把脉都做不好了,就算再忙也得亲自来请罪,替齐大人瞧上一瞧。”
说罢,张掌柜便搭上了齐见思的手腕。
陆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二人,半晌,张掌柜收起药箱,从床榻边退了回去,慢悠悠道:“齐大人脉象平稳,已无大碍,年轻人平日里身子也算强健,昨日不过是误食了软骨散罢了。”
陆潇一愣:“软骨散?”
张老徐徐点头,语气温吞:“药与毒悬于一线之间,给人治病治久了,多少也能看出些毒的门道来。软骨散倒是没什么毒性,唯一的效用便是让服用之人四肢瘫软数日。想来做这软骨散的人不知是功力不到家,还是用药材时轻了些,只管了齐大人半日的效力。”
寂静中陆潇与齐见思对视一眼,齐见思缓缓道:“多谢张老解惑,本官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张老能替保守今日一行之事,不透露分毫。”
张老呵呵一笑:“自是必然,老朽并非那不懂规矩之人,定当守口如瓶,不叫他人知晓两位大人的境况。”
老掌柜钻入马车,随着仆从悄悄从侧门离开之际,发现了车厢里摆放整齐的锦盒,里面赫然是一株极适合入药的山参。
折腾一夜,如今确认了齐见思身体无碍后,陆潇冷笑一声合门而出,带着堵在门口的一应人等去前厅秋后算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