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潇坐在齐见思左侧,旁边的杜子修趁人声吵闹,侧头问他:“陆大人,你与这齐大人年龄相仿,在长安是旧识罢。”
虽是问他,语气中却带着笃定。
陆潇先吩咐小叶子去后院端来沸水煮的茶,才意味不明道:“有几面之缘,并不熟悉。”
坐在右侧的穆通判举着酒杯的手沟壑丛生,颤颤巍巍,齐见思推拒道:“穆大人不必在意这些虚礼,将酒都撤了吧,今日饮茶即可。”
钦差大人发话,自然是无人敢置喙的。
侍者端着托盘转了一圈复又回来,桌上的酒水尽数换做新茶。
钱忠斌道:“齐大人远道而来,可得好好休息一日,小人明日便带齐大人瞧瞧这云州城的景色……”
“不必了,”齐见思打断他,“既是奉命而来,本官定当先办正事。”
他一贯如此冷漠,钱忠斌讨了个没趣,生生顿在了那。他也是个厚脸皮的,当即拐了个弯顺着齐见思的话道:“是是是,齐大人说的是,是小人不懂规矩了。”
陆潇以茶盏遮面,借喝茶为由将笑意悉数掩盖。
杜子修打圆场道:“吃菜吃菜,齐大人尝尝我们云州的龙井虾球……”
自从与齐见思结为好友,两人亦有数月未见,陆潇今日瞧见他横眉冷对的模样,心中失笑,这似乎就是众人眼里的齐大人。
美则美矣,难以接近。一本正经,不近人情。
冷美人嘛,陆潇起初也觉得这样的性子正配他的脸。然而如今他却改了想法,会脸红会笑的齐知予,似乎也很可爱。
一场接风宴拜不解风情的齐大人所赐,就仅仅是饮茶吃菜罢了。圆桌上的人尽数散去,夜风拂过脸颊,陆潇目送齐见思回到屋内,方才转身回屋。
长廊尽头陆雪痕长身玉立,正在候着他。
陆潇笑意盈盈,迈开长腿向他走了过去:“哥,你猜猜,今日来的钦差是谁?”
陆雪痕垂眸,未等他回答,陆潇自个儿就忍不住开了口:“是齐见思,之前在长安时来过家中的,送行时他也来了。”
“嗯,”夜风甚凉,陆雪痕拢紧了陆潇的衣襟,“我知道齐公子。”
陆潇絮絮叨叨地说道:“真是想不到,陛下派来的钦差竟然是知予,我以为会是徐尚书呢。”
是啊,我也未曾想,离开长安,姓齐的竟然还能寻着由头和你见上面。而他千错万错,最不该的是让你将他放在了心上。
潇儿,你知道吗,姓齐的根本不配与你做朋友。
陆雪痕淡淡一笑:“他乡遇旧友,潇儿开心便是好的。”
“对了,哥你怎么过来了,”陆潇方才想到问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今日可没有喝酒,有小叶子和一桌的人给我作证呢。”
陆雪痕嗯了一声:“你是不是在后院晒了册书,可能是侍从粗心,将书放到我房里去了。”
陆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前几日被茶水沾上的那册书。他压根儿没当回事,甚至不记得究竟是哪一本书。
原是一册《世说新语》,陆雪痕拿给他时,他方想起来当日无聊,随手抽了本有趣的小说来看。
陆潇直接去了书房,闲闲散散坐在案桌上,一扭头就是摆放卷宗的木架。安放位置他早已烂熟于心,三两下便将账本和近五年的卷宗抽了出来,一同带回了卧房。
晚风吱呀一声吹动了没关紧的门,陆潇打了个哈欠,柔声道:“小叶子,把门关上后去睡觉罢,小娃娃不早点睡会长不高的。”
小叶子点点头,替他扣好了门环。
陆潇坐在窗边往外望,心中合计着明日醒来后,先将这些册子带去给齐见思瞧瞧,若是同他一般看不出什么门道来,那也不急。云州的菜色精致细腻,今日宴上不过冰山一角,他想带齐见思去尝尝更多的。
夜色渐浓,陆潇意欲入睡,将书册随意搁在桌上,这才发觉那本晾干的《世说新语》正压在最下边。他胡乱的翻了翻,书页虽已晾干,但变皱了几分,不怎么好看了。
刹那间,皱乱的书页和发黄的账本一同涌入陆潇脑中,他如梦方醒般从那一摞书中扒拉出账本,急忙将二者放在一处对比。
前者显然能够看出是不小心受潮后又晒过的,纸张有些脆。账本则自然了许多,偶有墨痕晕开,页脚明显是时常翻阅而造成的外翻。账本微微发黄,不细看只觉是纸张放得久了些,然而与晒干的书页一作比,竟是极为相似。
陆潇揣着书册往客房方向疾步而去,他迫不及待想要告知齐见思这一细节,然下一刻一声怒吼骤然灌入他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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