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的，我立刻去。”俞景最后忧心忡忡地看了卢嘉一眼——卢嘉笑了笑，示意自己没有事——向屋外走去。

“嘴巴张开，都咬出血了吧！阿瑞公子，你可不能这么乱来。”梁浚闩了屋门，然后在榻边坐下，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气。

“让梁叔担心了——”精神似乎瞬间恢复的卢嘉微笑着在梁浚眼皮底下摊开手，掌心里有一小团揉碎的红凤仙花，他自半躺着的榻上毕恭毕敬地起身行礼，“我不会做那种事情的。父亲让我向您问好。”

“哪里敢承受得起，阿瑞公子可别说这种话，倒是我许久未曾拜望，不知中书监现下如何？”梁浚问道，然后将原本就刻意放低的声音压得更沉，“和那位公子有关系吗？”他指了指门外。

“那是俞怀之子，叫俞景。”卢嘉言简意赅。

“哦。”梁浚皱起了眉头，“果然还是出事了——那现在中书监如何谋划？还有你们要出城吗？”

“父亲的意思我并不能揣测，待到阿兄回来大约能……”提及兄长，卢嘉顿时住了口，咳了两声又说道，“我可不是说自己依赖他。”

“是是，阿瑞公子如此聪颖，没有依赖兄长这回事。”梁浚笑道，“不过还是和几年前一样，很在意容直公子吗？”

“不、在、意。”卢嘉冷淡地“哼”了一声，“不过我并不打算带阿昭出城，在城门走动更加引人注目，总之现在暂时只能先在梁叔这里住下了。”

“话虽这么说，住我这里一辈子也不妨的，但那位俞公子……”梁浚意味深长地看了卢嘉一眼，“不说清楚的话，可不好挽留他啊——而且阿瑞公子拿吐血骗他，俞公子看起来十分担忧，欺骗这样一位温和良善的公子恐怕不太好吧。”

“我没办法。”卢嘉低下了头，难得地露出了困扰的表情，“而且也瞒不了多久了，半个时辰内……”

“阿瑞！外面好像出事了！”院中俞景的惊叫声打断了卢嘉和梁浚的对话。

卢嘉与梁浚对视了一眼，他的心陡然沉了下去，却又万分庆幸——还好赶上了。

仅仅站在后院中，也可以看见京城的某个角落升起了浓浓的黑烟，在蓝得浅淡清澈的天穹下显得格外刺眼。

“两位公子暂且在这里等一等，我出去探一探消息。”梁浚随即离开了。

“不行，好像是宅子附近着火了，我要回去！阿素还在宅子里呢，父亲走的时候说要千万照顾好阿素的！”俞景顾不上和卢嘉解释太多就要往外跑。

卢嘉手疾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能出去！”

俞景挣脱不开，心下愈发着急：“阿瑞，我不是与你玩笑，我妹妹还在那边啊！虽然不一定是俞府，但万一殃及就……”

“不，就是俞府。”卢嘉将他的手腕拽得更紧，“就是俞府。”

“……你说什么？”此时此刻的俞景反而平静了下来，他勉强做了个笑容，“阿瑞，那是俞家。好了，我把阿素带……”

“就是俞府，你父亲的消息今日已经传入了朝中，恐怕不好，大战溃败会连累全族这种事，你也见过吧。”卢嘉感到他所握住的手腕渐渐开始发抖，仿佛要把所有的热意都抖落下来似的，冷得让人有些害怕。

俞景怔怔地望着卢嘉，又抬头望一眼那滚滚的浓烟。

“所以我才将你带出来。”

俞景似乎在用很长的时间理解卢嘉所言的含义，然后他笑起来：“阿瑞，你真是聪明。那么我的妹妹呢，从兄弟呢，从叔呢？抱歉，我要回去。”他终于甩开了卢嘉的手。

“你回去就救得了他们吗？”卢嘉没有再试图拉住他，“要和他们死在一起吗？要让整个俞氏都死掉吗？”

“俞氏不会死掉！”俞景回过头嚷道。

“你回去就会。”在编织了自以为难以编织的谎言之后，卢嘉觉得说实话比撒谎还要更让自己痛苦，面对没有眼泪的俞景说出这样的实话，痛苦得无以复加。

俞景在春日里被突如其来的热意薰得更加浓郁的花香中慢慢地转过身，他身后的院门，静谧得仿佛再也不会被打开。

他俯身蹲下来。

没有哭。

卢嘉站在他的身边，仲春无比温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