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在皇帝面前。
“大山大叔,请您责罚丫头吧。”
顾倾城带着女儿家的憨态娇媚。
“既然天意如此,朕输也是输得心服口服,为何要责罚丫头啊?”拓跋焘捋须笑道。
顾倾城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
“……这个天意赌约,倾城耍了些小聪明,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
陛下的大雁,是……倾城喂大雁吃了相思丸,不思饮食,才导致存活不了的。”
顾倾城的话越说越低,头也低了下去,就像犯错的女儿,在等待父亲的惩罚。
拓跋焘看着面前的顾倾城,心里对她的疼爱,竟一点也不亚于拓跋灵。
这孩子太多优点,不但医术精湛,还才思敏捷,一人身陷十万敌营,还能与孤身前往相救的儿一起回来。
更神机妙算,当着诸位将军的面,堂堂正正揪出藏在大魏身边多年的奸细李峻。
这样的孩子,他如何舍得责罚啊。
他哈哈笑道:
“你和灵儿两个俏皮鬼,你们喂大雁相思丸,朕当时就知道了。”
“……陛下当时就知道?”顾倾城讪笑。
“朕的那个上谷公主,从来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喜欢去瞧有趣的事。
这些年去戈射,她从不认为受伤的大雁还可爱,就更不关心大雁的生死。
今年倒好,朕甫抓到大雁,她就欢喜得不得了,还天天去瞧大雁能不能苟活。这里面没有鬼才怪呢!”
拓跋焘摇着头苦笑道。
“陛下当时就知道,为什么不拆穿我们啊?”顾倾城不好意思道。
“就当一切是天意吧,如今朕才真正知道,这大雁啊,没有伴侣,还关在那金丝笼里,不能自由翱翔,还真是活不过仨月。”
拓跋焘过来亲自扶起顾倾城,又道:
“所以,即便你们不喂大雁吃什么相思丸,那大雁也是不思饮食的。”
顾倾城看着扶着自己双臂的陛下,暖融融道:
“大叔真好,倾城在大叔身上,永远能感受到父爱!”
“丫头啊,若非你迟早要嫁给儿,朕马上封你为公主,自此朕就多个好女儿了!”
拓跋焘溺爱的看着顾倾城。
顾倾城脸颊绯红,映衬着雪白的狐裘,更加是美不胜收。
她真心诚意道:
“大叔,丫头心里早就当陛下是父亲,咱们还是忘年之交。即便不是公主,倾城以后,还是能好好孝顺陛下嘛。”
她言下之意,是做了拓跋的妃子,也是会孝顺皇爷爷的。
“好好好……”拓跋焘捋须笑道。
顿了下,他又故意板着脸:
“听说是儿与那李双儿搞在一起,才令你伤心,负气出走,那小畜生,朕饶不了他!”
“大叔……事情并非外间传言那样。”
“如何?”
“当日庆功宴,李双儿在高阳王的酒里,下了……一种叫情人泪的……媚药。才令高阳王意乱情迷,把她看成是我。”
顾倾城脸颊绯红,毕竟是女儿家,说这些话,有些不好意思。
“那种药,会令人将眼前人看错?”拓跋焘惊愕的问。
顾倾城羞赧的点点头:“对,会将任何人,看作是自己心里喜爱的人。”
拓跋焘暗暗寻思:如此情形,仿佛与当初他宠幸安陵缇娜如出一辙。
他当时就把安陵缇娜看成是倾城。
莫非安陵缇娜也向自己下了那情人泪的迷情药?
她若敢胆大包天下什么迷情药,那她要给自己下毒药,也是信手拈来!
她与李双儿自幼关系甚笃,莫非与李峻也早就串通一气?
是李峻安排安陵缇娜在自己身边吗?
那如此说来,安陵缇娜与李峻是一伙的?
若有怀疑的种子,落在帝王心里,那将难以拔初。
拓跋焘越想越可疑,越想越恼!
一拍龙案,恼怒道:
“可恶!李峻通敌叛国,几次三番协助杀手刺杀儿,还把军情泄露给殷孝祖,令大魏损兵折将。
有其兄,便有其妹,竟敢在高阳王身上下药,乱其情志,已然是死罪难逃!”
“陛下,其实李双儿……只是太爱拓跋之故。如今她没了兄长的庇护,也是可怜。陛下能不能,网开一面”
顾倾城见拓跋焘愤怒,缓缓道,想为李双儿求情。
拓跋焘怒容满面,打断倾城的话:
“妇人之仁!她可怜,儿当初被追杀就不可怜?大魏阵前死伤那么多勇士,他们的父母妻儿,就不可怜吗?!”
顾倾城一时不敢再替李双儿求情。
拓跋焘又道:
“倾城,朕知道李双儿虽有负于你,你毕竟念在与她有结拜之情。
但有时候,该杀伐决断,就不能有妇人之仁!一念之仁,只会后患无穷!”
确实,她知道,对恶人的包容,便是对无辜者的残忍。
一如当初对顾初瑶和顾新瑶。
“……好,倾城知道了。”顾倾城点头道。
这时候,宗爱来禀,又有几位鲜卑贵族老臣,联袂到来,为的是国史之事。
“又是国史,这几日,他们一个个,络绎不绝,还是揪着大司徒不放啊!”拓跋焘头痛的敲敲脑袋。
顾倾城便告退。
拓跋焘传来人进来。
来者六七人,皆为鲜卑贵族,老臣子,来到养心殿,跪拜完皇帝后,皆一脸的愤懑。
个个奏折,都指责大司徒篆刻的国史,实在是有辱大魏,更加辱没拓跋皇族。
他们跪地哭诉:
“陛下,崔浩仗着三朝重臣,便目中无人。篆刻此等有辱国体之国史,流传后世,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别说当初他不把太子放在眼内,如今连陛下,连太祖爷都敢诋毁糟践,刻意暴扬国恶,丑化拓跋皇族。这如何了得!”
“我们作为臣子,都颜面无存,陛下万年,更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啊!”
拓跋焘听了众人的哭诉,又看了桌面上早就送来一份份的奏折。
这些奏折,都是弹劾崔浩贪墨卖官鬻爵。
越来越觉得崔浩实在太放肆,竟将拓跋氏羞辱到如此田地。
想到老祖宗也是看了国史吐血而薨。
他本来就想等老祖宗丧礼过后,再处置崔浩。
如今是可忍孰不可忍,立刻传召崔浩进宫。
崔浩被传至皇帝面前,皇帝把弹劾他的那些奏折丢到崔浩面前。
“大司徒,每日来弹劾你的大臣,一波接一波!指证你贪墨受贿的奏折,堆积如山!你自己看看,好好看看!”
崔浩见那些奏折,人证物证,罪证确凿,也无法为自己辩护。
最后他带着委屈道:
“可是陛下,这国史秉笔直,是当初陛下,授意微臣的啊?”
拓跋焘裹挟着雷霆震怒,愤拍龙案:
“朕让你秉笔直,只是把大魏鲜卑风俗,流传后世即可。
并非让你把我拓跋皇族,不为人知的宫闱秘史挖出来,并大肆宣扬!
你毫不避讳,胆大僭越,简直是羞辱我拓跋皇族!让朕万年之后,何以面对列祖列宗!”
“既是秉笔直……自是知无不言啊!”
崔浩脸上有惶惑委屈。
“迂腐!崔浩,你从前可是高瞻远瞩,如今怎么越活越回去,一点都不会变通了!你就不想想我天家颜面,还要不要吗?!”
拓跋焘爆怒的骂了一通,崔浩一时无言以对。
“如今朝野怨声载道,愤懑难平。”拓跋焘杀伐顿露,“大司徒,你就别怪朕无情了!”
崔浩惊恐的看着皇帝,有些不敢相信,这些年他为大魏出谋献策,兢兢业业。
陛下对他,不仅言听计从,还恩厚有加啊!
“陛下,臣侍奉三帝,为了大魏,尽心竭力,鞠躬尽瘁。难道陛下”
“鞠躬尽瘁,便当知道,死而后已!”
拓跋焘的声音如利刃冷锐。
稍顿,又有些惋惜的叹道:
“大司徒,你深谙帝王之道,当知帝王逆鳞,碰不得!”
崔浩一下子软倒地上。
皇帝遂将崔浩下狱,并宣旨诛灭五族,翌日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