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冰室,陡然间便亮堂起来,变得像水晶宫般。
“傻瓜,你舍得在这里,我还舍不得你离开我呢!”拓跋亲她一口,拉着她,往里面走。
他说这话的时候,顾倾城透过透明的冰室,已经隐约看见里面的人了。
里面是间冰室,冰室躺着着一个人。
藏在冰室的,不可能是活人。
顾倾城打了一个寒颤!
这山上树木掩映,峡谷底没有阳光,终年积雪,寒气逼人。
加上深山里阴寒,密室里的千年寒冰不会融化。
虽只是夏日,顾倾城在冰室门打开的一瞬间,也是寒气扑面。
拓跋整了整衣衫,又给她略为整理一下,收敛了表情,面部线条紧绷着,肃然而庄重。
“来,咱们进去。”他挽着顾倾城,声音温润如玉。
此刻的拓跋,一如她梦境里的白无瑕,再无一路上的痞气。
顾倾城的手心已经发僵,拓跋掌心的温热,给了她暖意,她紧紧握住,再也不肯松开。
拓跋带他往里走。
这间密室,比顾倾城想象中要深邃,那藏宝库一样密封的大铁门,不是防止偷窃,而是封锁这里的寒气,不让冰雪融化。
过道的两侧全是冰,虽然沿途点燃着烛火,却是撑不起一点温度。
顾倾城眨了眨眼睛,觉得睫毛沉重,片刻的功夫结了层冰渣。
顾倾城忘了恐惧,任由热气旖旎,转瞬成霜。
顾倾城的面前,放着一个偌大的水晶棺。
水晶棺前点燃两支大红烛,既照亮了密室,也添了丝诡异的喜庆。
水晶棺是镶嵌在冰块里的,晶棺里面很干燥。
四周摆满了用丝绸扎成的鲜花,透过透明的水晶翻出来,竟是花开锦绣般葳蕤。
那锦绣堆里,有个男人寂然安睡。
这男人仪态雍容,头梳密密麻麻小辫,宝蓝色的左衽袍子,用金线团纹,高贵华丽。
黑绸裤子,脚穿宝蓝色的长靴。
鲜卑装束。
只是,他的面容已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冰霜下的五官轮廓,微微有点发福,上下颌留须,却也是俊美绝伦,颇似拓跋。
拓跋基本上遗传了这人七成的容貌,只是更加的青出于蓝。
“别怕,这是我的父王。”拓跋温柔道。
顾倾城一看这个男人,不用拓跋介绍,她也能猜到。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已故太子拓跋晃,顾倾城不再觉得害怕。
她知道那是拓跋的亲人。
是拓跋的亲人,那即便是鬼魂,她也不会害怕。
她非但不觉得害怕,她甚至有点温暖:
这是父亲,拓跋的父亲。
也是她的父亲。
“父亲”,是一个庄重得像高山一样的名字。
走到那里,放在谁身上,都能渗出温暖和依靠。
顾倾城十几年来,都没有享受过父亲温暖的依靠。
所以,她既渴望又崇拜那些好父亲,真正的好父亲对她来说,是弥足珍贵的。
所以皇帝对她如父亲般亲厚的感情,她非常珍惜。
看着那位死去的,让拓跋敬爱的父亲,她慢慢的生出了亲切来。
她只是奇怪堂堂太子,怎么会在这个峡谷冰室里。
他不是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安葬在皇陵了吗?
“父王死得不明不白,我半夜自他的棺椁里,把他偷运到这里。
我发誓,要抓到害他的凶手,再将他光明正大的风光大葬。
而不是让他带着畏罪自杀的污名,含恨九泉。”
拓跋的声音平静低缓,好似生怕惊醒了水晶棺里的人。
拓跋继续轻缓道:
“这里是小时候父王带我来打猎时发现的,后来父王开始修造这里的密道。
父王那时候只想着有朝一日,厌烦于皇权的纷争,来此避世。
父王被毒害后,我才把这里变成了军事重地。还有父王的临时栖息之所。”
他转过头问顾倾城:
“世人都说入土为安,我却把父王放在这里,是不是很不孝?”
“不,”顾倾城轻轻道,握着他的手,“这里本就是你父王喜欢想避世的地方。
你也说过,要查明是谁害死他,才让他风光大葬。
而不是带着畏罪自杀的污名,含恨九泉。
你不但不是不孝,你是世上难得孝顺的儿子。
你父王会以你为荣,我也会以你为荣。”
拓跋一把搂着顾倾城,喉咙哽咽起来。
有泪水滴落在顾倾城的额头。
也融进她的心。
她的眼睛也开始又潮又热。
过了一瞬,他放开她,将她带到水晶棺的前头。
“倾城,昨日我们已经拜了天地,今日该拜高堂了。”拓跋道。
拓跋领着顾倾城跪了下去,地上冰凉刺骨,顾倾城却丝毫未觉得苦楚。
拓跋郑重的对着棺椁里的拓跋晃道:
“父王,这是您的儿媳妇倾城。十年前,儿就跟您说过,要找到她,娶她为妃的。
倾城已经是儿的女人,我们昨日也拜了天地成亲。
儿自知仍在守制,不能与倾城大婚,却想尽快与倾城结为夫妻。
请父王原谅儿的不孝。
儿和倾城昨日已行了个简单的拜天地仪式,如今带倾城来看您了。”
拓跋又领着顾倾城向他父王磕头:
“倾城,我们一起给父王磕头,希望他保佑我们,早日查到谋害他的凶手。
也希望父王保佑我们百年好合,幸福美满的过一辈子。”
“再拜高堂!”战英在他们身后音量偏低的唱喏。
顾倾城和拓跋一起,虔诚的磕了三个头。
再起来时拓跋又轻声对他父王道:
“父王,等查出害你的幕后凶手,儿再将您风光大葬。
以后逢年过节,我都会带着倾城来看您。
相信过不了多久,还会带我们的孩子您的孙子们来看您。
您要保佑儿和倾城,顺顺利利的成为真正的夫妻。”
拓跋说带孙子来看他父王的时候,顾倾城脸上不禁羞赧起来。
拓跋挽起她的手要离去的时候,顾倾城忽然顿住脚步:“拓跋,你说你父王是被毒害的?”
拓跋点点头:
“父王被皇爷爷传回都城,一路上气得神志不清,竟然辱骂皇爷爷。
后来,便在途中毒发。很多人便怀疑是父王辱骂皇爷爷,至令皇爷爷一怒之下将其鸩杀。”
“……竟然神志不清的辱骂陛下?”顾倾城蹙眉问。
“当时我便跟在父王身边,父王好像愤怒得连我都认不出来。”拓跋沉吟道。
“如此看来,你父王很可能早就中毒,只是在路上毒发罢了。他确实神志不清,才会辱骂你皇爷爷,这正是幕后之人要的结果。”顾倾城思忖道。
“那幕后之人委实歹毒!”拓跋恨得微微阖眼。
“我想取你父王一些血液回去瞧瞧,看看你父王到底是所中何毒。”顾倾城道。
来到他父王面前,又迟疑着:“这样,会不会冒犯了你父王?”
“你只是想还父王清白罢了,怎么说冒犯呢。”拓跋道,“来吧。”
于是顾倾城用银针扎在已故太子拓跋晃手指上,太子的血液早已凝固,冷冻之下,也很难分辨其所含气味。
顾倾城便挑了一块血块包在布帛上,带回去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