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甫琰慢慢走到张沉昔身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两人就这样静静站着，还是张沉昔先开口道，“芜阳一别已有多日未见，李阁主可还安好？”

李甫琰摇摇头，“不好。”

张沉昔愣住了，似乎没有想到李甫琰会这样回答，“李阁主可是身体不适？”

李甫琰道，“我身体很好。”

张沉昔歪着头仰望着李甫琰，静静的等着他的下文。

李甫琰抿了抿薄唇，“我想找的那个人还没找到。”

张沉昔笑道，“世间万事皆有因果，若是有缘，李阁主相见的人自然会出现的。”

李甫琰紧紧盯着张沉昔，似乎是想从他的笑里找到什么。

李甫琰道，“就算无缘，我也一定会翻遍这天下，直到找到他为止。”

张沉昔安静的笑着，“那就祝愿李阁主早日达成所愿了。”

李甫琰上前半步，刚刚抬起手，东辰的声音便从院外传来，“先生，我回来了。”

李甫琰将伸出的手背到身后，默默移开一段距离。

看到站在张沉昔身边的李甫琰，东辰拱手微微弯腰，“李阁主。”

李甫琰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东辰走到张沉昔身边，“阿巳说他戌正在卧房等您。”

张沉昔还没说话，李甫琰就开口道，“那么晚，你要去哪？”

张沉昔笑道，“一些私事罢了，多谢李阁主关心。”

李甫琰将薄唇抿成一条线，转身离开。

李甫琰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浮秋苑，张沉昔的笑容便淡了下来。

东辰道，“先生……”

张沉昔回眸，“怎么了？”

东辰担忧的望着张沉昔，“您没事吧？”

张沉昔叹了口气，“没事。”

戌正，张沉昔带着东辰去了临冬苑，刚进苑门，一个小厮便引着他们向西边的小楼走去。

临冬苑比浮秋苑大了不少，房屋朝向和布局都是向阳的，不难想象，冬天的临冬苑一定比其他院子暖上几分。

小楼的一楼是厅堂和书房，二楼是卧房和晒太阳的平台，小厮推开卧房的门便止了脚步，弯腰静静候着。

两人进去的时候，魏雨巳穿着中衣，披了一件外袍正在灯下看书，见二人进来，魏雨巳放下手中的书迎了上来，“先生来了。”

张沉昔道，“东西备好了吗？”

魏雨巳往一旁让了一步，露出放在桌子上的托盘，“百年的烈酒，参片，麻沸散，都让人备好了，时候时候开始？”

张沉昔道，“现在。”

东辰从怀里取出针包递给张沉昔，“先生，我去门外守着。”

张沉昔点头，“无论如何，都不要让人进来。”

东辰点头，“明白。”

等东辰出去关好门后，张沉昔随手从桌上拿了个杯子，将麻沸散和烈酒混在一起，摇了摇递给魏雨巳，“喝了。”

魏雨巳毫不犹豫的接过一口饮下，张沉昔将针包展开，“把中衣脱了，躺在床上。”

魏雨巳乖乖照做，看着认真用烛焰烤银针的张沉昔，笑道，“从我记事以来，还是第一次与人这般赤诚相待。”

张沉昔抬头看了魏雨巳一眼，咧嘴笑道，“放心，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张沉昔拿着烤好的银针走到床边，看着魏雨巳赤着的上身挑了挑眉，他原以为会看到一副柔弱的身躯，没想到，魏雨巳精瘦的身上附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在胸前和两肋处还能看见不少的已经浅淡的伤疤。

张沉昔摸到魏雨巳腹部的穴位扎了下去，魏雨巳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在昏睡前，魏雨巳扯起一抹微笑，“先生……我的这条小命就交给你了。”

张沉昔沉声道，“放心吧。”

刚开始张沉昔的速度很快，不过几息，已经在魏雨巳身上下了十余针，渐渐的，张沉昔下针的位置开始靠近一些极重要的穴位，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张沉昔捏了一片参片放进嘴里，闭着眼深深的呼吸了几次，然后朝心脉的位置缓缓的扎了下去，张沉昔的手极稳，连小幅度的抖动也没有，这针下的很深，几乎一半都没进穴位，张沉昔才小心的松开手。

一柱香后，魏雨巳原本平整的眉头蹙了起来，脸色也越来越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流下，细微的□□从他紧闭的牙关流露出来。

张沉昔捏住魏雨巳的下巴，将两片参片放入他的口中，深吸一口气，按照特定的顺序迅速的将针拔了下来，极快的手速甚至留下了残影，用了半个时辰才扎完的针却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取下，只留下心口那一根银针。

在魏雨巳的手腕割了个小口，张沉昔缓慢的转着针尾，腥臭浓稠的暗色血液顺着小口流了出来，滴在放有清水的盆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等暗色血液变得鲜红，张沉昔轻轻的拔出最后一根银针，才替魏雨巳抹上止血的药膏，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拉过被子替他盖上。

做完这一切的张沉昔弓着身子慢慢挪到软塌上，靠在靠垫上平复一阵阵的眩晕，张沉昔心里暗暗叹道，这身子，真的大不如前了。

张沉昔本想小憩一阵，谁曾想一闭眼便昏睡过去，轻微的响声后，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半开的窗户翻了进来，悄悄的走到塌边。

烛光照在来人身上，渐渐清晰了五官。

李甫琰脱下张沉昔的鞋子，替他换了舒服的姿势，拉过榻上的薄被给他盖好，然后眼神复杂的看着他苍白疲倦的面容，弯下腰轻轻抚了抚张沉昔湿透的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