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烈的狂风卷起阵阵黄沙,把仅有的几家住户的窗子打的啪啪作响。
一个黑色的影子从远处慢慢的走近,在漫天黄沙中渐渐清晰,狂风吹起他的斗篷,露出他赤着的伤痕累累的双脚和身上薄薄的单衣。
那个人弓起腰,用手拉住斗篷的边檐,艰难的在狂风中前行,路过几家住户的门口顿了顿,却最终还是没有上前敲门,只是挪到两个屋子间的夹缝中,靠着墙缓缓的坐了下来。
那人将苍白的手伸出墙外,狂风卷起的小石子立即在他的手上划出一道道细小的伤口,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过了很久,那人才将手收了回来。
垂下的斗篷完全遮住他瘦小的身躯,那人用双臂紧紧的环住自己的膝盖,将头深深地埋在两臂间。
天色越来越暗,似乎能滴下浓浓的墨来。风还是不停的吹着,却渐渐转小。那人扶着墙缓缓的站了起来,向更远处的黑暗走去。
还没等他走出村子,几个亮点就从他来的方向极速接近,照那个速度,用不了多久就会到他所在的位置。
看着接近的火光,那人匆忙转身朝火光的反方向跑去。
顾不得看路到底是通向何方,他只是不停的跑,不停的跑,想摆脱身后接近的火光。等他眼前出现悬崖时,他才发现,自己跑上了一条绝路。
看着渐渐逼近的火光,那人突然仰天长笑起来,原本沙哑可怖的笑声生生让人听出绝望和心酸。
不一会,火光照亮了并不大的悬崖。人群分开站立,让出一条路,一个身披墨色斗篷的人从人群缓缓中走了出来。
男人掀开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张冷俊的面容,左眼角下的泪痣在火光的映衬下更为他添了几分妖异,看着站在悬崖边的人,男人只吐出两个字,“过来。”
无路可逃的可怜人儿摇了摇头,慢慢的退到了悬崖边缘。
男人皱起眉头,稳步向悬崖边的人儿走去。
男人每进一步,那人就向悬崖退一分,男人见状不得不停了下来。
看着离自己并不远的男人,那人苦笑着动了动嘴,说了句什么,然后,还没等男人反应过来,便转身跃下悬崖。
狂乱的风从那人身边吹过,他就像一只折翅的黑鸟,快速向崖底坠去,一滴眼泪从他眼眶划落,顺风向上,最终消失在黑夜中,在失去意识前,他似乎听见男人撕心裂肺的吼叫。
那人缓缓的闭上眼睛,错觉吧……
“啊……”张沉昔猛地从榻上翻身坐起,大口喘着气,眼神呆滞的望着前方。
坐在一旁看着药炉的青留扔下手中的扇子,快步跑到张沉昔身边,用袖子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先生,您又做噩梦了?”
“没事。”张沉昔朝青留笑了笑,“只是梦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看着张沉昔苍白的脸,青留担忧道,“先生总是这样做噩梦,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张沉昔蜷起修长的指头弹了弹青留的脑门,无奈的笑道,“休要胡说。”
青留捂着额头想了想,留下一句,我去找宋阿婆,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这孩子……”看着青留火急火燎的背影,张沉昔笑着摇了摇头。
瞥了眼摆在桌上的沙漏,张沉昔披上厚厚的披风下了床,往药炉里又加了几根柴火。
将披风的领口拉紧,张沉昔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凌冽的寒风呼呼的刮着,夹杂着细小的雪花,似乎能直接穿透人身上的厚衣吹进人的骨血里。
身上的汗被冷风一吹,张沉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将手伸出屋檐,张沉昔出神的看着被手心温度融化的雪花,十年了,为什么还是记得那么清楚……
青留替张沉昔铺好被褥,将裹着棉布还有些微烫的汤婆子塞进被子里,“先生,已经很晚了,您快些休息吧。”
张沉昔凑近油灯,将手中的书又翻了一页,头也没抬的道,“等会,我把这点儿看完。”
青留抿着嘴,快步走过去将张沉昔手中的书抽了出来。
“哎……”张沉昔就这样保持着双手向上的姿势看着青留。
将书放到墙边的书架上,青留道,“先生身体本来就不好,还这样一天天的折腾自己……”
看青留又开始絮叨,张沉昔站起身,捏了捏他的脸颊,“知道了,总是这样唠唠叨叨,小心早早变成小老头。”
青留捂着张沉昔捏过的脸颊,气鼓鼓的说道,“先生能不能不要老是捏我脸,宋阿婆说了,老是捏脸的话,睡觉的时候会流口水的。”
张沉昔窝进被子,侧身看着青留,笑道,“流口水是小毛病,先生会治。”
青留哼了一声,“先生的药,我还是少吃的好。”
张沉昔笑了笑,无意间摸到枕头下放着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抽出一看,竟然是一把用布仔细缠了好几层的剪刀,“青留,你这是干什么啊?”
青留走过去将剪刀接过又重新塞在张沉昔的枕头下,神秘兮兮的说道,“宋阿婆说了,这样可以让那些脏东西不敢再缠着先生。”
“宋阿婆的意思是用锋利的东西吓唬那些鬼怪吧。”看到青留煞有其事的样子,张沉昔笑道,“你包的这样严实,不知道还起不起作用。”
青留替张沉昔掖好被角,摆好鞋子,“起不起作用明天就知道了。”
将油灯熄灭,青留道了声,“先生快歇息吧”,便走出去关好了门。
张沉昔听着外面如野兽吼叫般呜呜作响的风声,叹了口气,他怎么睡的着……
“先生……先生……”一阵急促的叫声将张沉昔从梦中唤醒,努力的抬起沉重的眼皮,张沉昔一睁眼,就看见一脸焦急的青留。
“怎么了?”沙哑的不成样子的声音从张沉昔的喉咙里发出,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先生终于醒了。”青留将张沉昔额头的湿毛巾取下放进脸盆,替他换上一条凉的,“您都烧一宿了,要是再不醒来,我就要去给您找郎中了。”
张沉昔虚弱的笑道,“我自己不就是郎中吗?”
“医者不自医,难道先生不知道吗?”青留看着张沉昔烧的通红的脸,皱眉道,“先生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昨天还趁我出去的时候站在门口吹风,您就不能让人省省心吗?”
张沉昔委屈兮兮的看着青留,“我还在生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