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重手里的一根烟燃尽,被他轻轻掐灭在烟灰缸里,他抬眼看向周玉,眼里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明火,漫不经心道:“书房的窗户可能坏了,怎么也关不严实,总开着条口子,天气越来越冷,我可能要换个地方睡觉了。”
周玉脸上飞快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刻意淡忘的记忆锋利而直接地嘶吼着杀回来,心里短暂沧桑起伏的风起云涌被自己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她脸上浮起一个不太分明的笑容,半真半假地带着关心的口气说:“晚上我给你抱一床被子过去,明天打电话给物业找人修吧。”
张重似乎早料定了她是这个反应,不恼火也不失望,礼貌客气地随即接道:“麻烦了。”成年人之间的沟通和交流,少有直来直去的,大家都拐着弯地打太极,他有意,她无心,那他不再勉强,立马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在他出轨被发现后最初的日子里,他几乎是用尽手段给周玉认错,求周玉原谅,向周玉保证,卑微到可以用里外不是人来形容,可周玉的心像千年不化的雪山,丝毫不为所动,她也没吵着闹着要离婚,但一天到晚冷暴力,最后的结果是分房睡。平日里她对他爱搭不理的,两人能进行日常对话他便谢天谢地了。他已经很久没给过周玉这么直白明显的暗示了,今天一冲动脱口说了出来,结果和预期想的一样糟糕,他不再纠缠自讨没趣。他的笑意漫上眼角,回答渗着绅士风度的疏远,岁月温和待他,弯起的眼角并没有勾画出多少皱纹。
洗完澡出来的张哲天不知道父母刚刚经历了一场无硝烟的交锋,也不关心究竟谁去给自己开家长会,从客厅里拿起充满电的诺基亚径直回了房间。
他今天还没有和某个人说晚安,打卡任务一天一次,不能断。
周玉回到房间,给张重找了一张厚重的被子送到书房,然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漆黑的房间里。
她听出了张重话里有话,她知道他刚刚在尝试着向自己发送和好的讯号,但她没来得及细细思索便拒绝了他,不知道是在赌气还是在坚持什么,这么久了,不原谅已经成了她大脑和身体的本能反应。
她太爱张重,所以张重伤她太深。
她太信爱情,所以爱情虐她最苦。
情深不寿,除了患得患失和疯狂的占有欲,还附带对方做了错事之后再也无法消灭的仇恨。
清冷的月光飘进房间,给床上打上一层冷光,仿佛结了一层寒霜。
不知是第几个这样的晚上了,周玉一夜无眠。
开家长会那天,徐小丽简单收拾了自己,涂上了平时不常涂的口红,江振伟单位临时有事,他不好意思向爹妈开口让他们代自己去,派了陈虹去。田艳学校周六也开家长会,她作为教导主任,尽职尽责,死守在少年路小学,苏博明作为永中知名物理老师,坐在家长席里也不太合适,他俩对苏炑放一百个心,对家长会的流程和套路倒背如流,于是苏炑的家长空缺。张重作为富甲一方的大老板,迟到了几分钟凸显自己的百里抽闲,幸亏张哲天的位置在最后一排,他从后门从容不迫地迈步走进去,倒也没吸引多大注意力。
魏老师按照全国通用的家长会流程走了一遍,给各位家长进行了深刻的洗脑教育。徐小丽看魏老师讲话的范儿和气场心安了不少,这老师往讲台上一站,漆黑宽阔的脸上有双锋利如刀的眼睛,盯你一眼,徐小丽后背一凉,仿佛感受到当年学生时代被班主任支配的恐惧。有这样的老师,不怕管不住学生。后来,各科老师陆续走进教室,大肆介绍自己所教学科的重要性,家长会在一片严肃而正经的氛围中结束。
魏老师刚讲完话,一群家长呼啦一下围上讲台,大多是孩子的母亲,父亲一般会刚开完便走了。徐小丽挤进人群,试图和魏老师进行深度交流,但无奈魏老师的威严摆在那里,快五十岁的人了,他也不想和一群叽叽喳喳的中年妇女讨论自家孩子如何调皮,如何不爱学习等问题,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家长们共同们关心的问题,该提的家长会上已经提了,剩下个别问题个别解决,讲台上的人少了一半。
徐小丽抓耳挠腮,搜肠刮肚半天想和魏老师聊点什么,觉得什么都可以聊,却又都没啥好问的,还不好意思在一群家长中间提自己孩子是倒数的事儿,一群实验班学生的家长们,个个心高气傲,她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纠结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走了。
魏老师有一句话说得很好,人还是要靠自己。徐小丽无比认可,觉得回家要向梁心芽传递这一思想,不要总奢求别人会不遗余力帮你,自身水平高了比啥都强,比如梁心芽如果是全班第一,开完会她二话不说扭头就走,绝不犹豫。
出去的路上,徐小丽遇见陈虹,两人在小区里有过几次照面,理所当然互问了声好。
徐小丽走得心虚,看陈虹也出来得早,不经意间问道:“你也出来这么早啊,没拉着老师好好问问江涵的情况?”
陈虹莞尔一笑,“没啊,我一结束便出来了,路上欣赏了一会儿校园景色。”
徐小丽一愣,随机调整好自己的神色,自然地把话题引到了别的方面。
她心里泛起一股酸涩,是为了江涵。平日里听自己丫头说羡慕江涵,但江涵哪有她幸福?亲妈为了自己操心不断担惊受怕,后妈只顾着悠悠闲闲看看花草。
她不能也没资格说陈虹做得不对,但惋惜江涵福分太浅。至亲之间的缘分,连着骨血,贯穿一生,不知要修多少世,妈妈给的爱,毫无疑问无可代替。在别的善缘上,愿上苍疼爱那个小姑娘。徐小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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