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暂且不说,愤怒是肯定的,赵申甫仍旧不愿意相信,自己教导多年的萧绎能绝情至此。
“皇上,老臣知道自己先前说得那番话着实太过了些,可那都是老臣的肺腑之言啊。皇上可以不许赵家女子入宫,也可以容许女子参加武举,这些老臣都不再多言了,可若是皇上有意纳那位荣庆侯府的姑娘入宫,还请皇上千万注意些,切莫叫她真的参加了武举,与男子同台比武,伤了名声,日后也毁了皇上您的清誉。”
“这事也不劳赵大人费心了。”萧绎意图让高行送人出去。
赵申甫伸手拦住了高行,上前道:“这是老臣还必须费心,先帝将皇上托付给老臣并杜大人、高大人,为的就是教导皇上,劝谏皇上。如今高大人已走,杜大人又不在,老臣若是再不多说两句,只怕朝中再无人敢劝谏了。”
萧绎冷眼瞧着他,眼中渐渐生了些许不善。
“荣庆侯府的那位姑娘出身乡野,无拘无束惯了,规矩礼仪都比京中闺女差些。这样的姑娘,本不配入宫侍奉皇上的,况且老臣也听说了,那陈姑娘未入京城的时候,还相看过不少人家,名声确实算不得好。入了京之后,又先后与大长公主赵尚书府并高家结仇,大小麻烦从未断过,其身不正,非议也良多。”
“住嘴!”萧绎捏紧了拳头,额角暴起了青筋。
他可以容忍赵申甫叫嚣,却不能容忍赵申甫抹黑阿年。
赵申甫看着萧绎被激怒,反而觉得自己说得再正确不过了,冒着危险,再次高声道:“老臣也是就事论事而已,皇上大可不必生气。那位陈姑娘究竟如何,皇上您身在局中看不大清,老臣这些个外人确实看得清清楚楚的。不过,既然皇上您喜欢,这些也就算了,只一样,这样的女子,便是入了宫,也不能身居高位,否则实在难以服众,只怕是会引起民愤。”
萧绎嗤笑了一声,满脸冷漠:“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赵申甫惊诧地抬起头,望着萧绎。君臣这么多年,这还是萧绎头一次真正对着赵申甫发怒。
“知道朕生平最厌恶的是什么人吗?”
赵申甫没有说话。
“就是赵大人这般,倚老卖老,不知身份之人。朕瞧着赵大人是年级大了,说话也没轻没重,颠倒黑白了,如此,朕也不强留赵大人在朝堂上了。”
“皇上!”
萧绎重新提起笔,转而翻起了奏折,冷冷地留下了一句:“趁朕还没有迁怒赵家人之前——”
赵申甫再不敢多言。
赵家子嗣众多,他的嫡长子、嫡长孙,都入了朝堂。若是皇上真因他牵连了赵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直到此刻,赵申甫才恍然发觉,自己真的已经老了,老到皇上甚至可以随意动刀赵家头上。
赵申甫神色仓皇地走出了紫檀殿。
昔日他赵申甫赵大将军是何等的风光,不论是在皇宫,还是在朝堂,都是一呼百应,未曾有违逆者。
如今,风光不再了。
出了皇宫,乘着马车回了府里,一路上,赵申甫都没能提起过精神。这般萎靡不振地回了府,恍恍惚惚地过了一日,连时间如何过去的都不知道。
萧绎的那一番话,对赵申甫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府上的人知道老太爷心情不佳,自回来之后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许人进入打扰,便一直守在外头。连赵家几个小辈也不敢进去探望,毕竟赵老爷子的脾气向来不大好,真惹着他了,回头有他们好果子吃。
这些事儿又不是没发生过。
身边的人都不敢进去,也没有提醒,这就导致赵申甫在书房里头待了一整日,直到下半夜才勉强靠着椅子睡下,一觉醒来之后,却惊觉大朝会已经过去了。
赵申甫慌忙叫来长子。
赵家长子却有些不以为然:“不过缺了一次朝会罢了,以爹您如今的地位,便是缺了一次又算的了什么,不会有人计较的。”
赵申甫靠着长子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渐渐往下沉。
事情来得也快。第二日,朝堂上便有言官弹劾赵老爷子的长子长孙,一天一天悉数罪责,竟有不下十条。
那些言官言之凿凿,摆明了不将赵家拉下水便不罢休。皇上无法,说是念在赵申甫的面子上不忍为难赵家,只将赵家父子两人连降三级,外放出京,限其三年,允其以功抵罪。
朝中一片赞颂之声,称皇上宅心仁厚,顾念旧情。
只有赵申甫知道,皇上仅仅是因为他没有及时递上致仕的奏折,迁怒赵家罢了。
做给赵家看,更做给杜家看。皇上他,当真是好狠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