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珞儿,今天是大神的忌日,你敬他一杯酒。没有他就没有你。”
莲塘边上,小山冢前,一捧莲蓬,几壶小酒。这春去秋来匆匆,转眼燕珞已经七岁。
不是冤家不聚头,宫戚辛苦,怀胎三年才产下此儿。孩子一落地,尸首当场腐烂,化成一摊恶臭的烂泥。燕涯与燕忘乡拾起宫戚尸骨,就埋于此。
燕珞懂事以来,每每问起坟里人是谁,燕涯都不知如何作答,只回是一位大神。因为宫戚的身份实在尴尬:论恩情,他该是燕珞的生母;论仇恨,他是燕珞的杀父之凶;论人伦,他是燕珞的爷爷,或者姥爷……
“大神慢吃!”燕珞乖巧地跪下,敬了一杯酒。然后站起来,拍拍膝上的泥,又去抱住燕涯的腿,“爹爹,我昨晚上梦见娘亲了!”
说来燕珞这孩子机灵得紧,也不知脑子里想些什么,总有五花八门的理由扯出娘亲,然后刨根问题。
燕涯总昧着良心道:“你母亲是仙女,生下你过后就回天衡了。”
燕珞:“她是死了吗?”
燕涯:“她活着,在天上。”
燕珞:“你能带我去见她吗?”
燕涯:“天神岂是容易见着的。”
燕珞:“你见过她吗?”
燕涯:“见过。”
燕珞:“她美吗?”
燕涯:“美。”
燕珞:“她是做什么的?”
燕涯:“挤羊奶的。”
燕珞:“天上有羊吗?”
燕涯:“有很多。”
……
父子俩又陷入了无休无止又无聊的对话。燕忘乡跟燕涯反应过,燕珞这孩子可能是个话痨,极可能是遗传所至。遗传燕涯是不可能了,铁定是遗传宫蜃。理由有三:此儿相貌七分像宫蜃,三分像燕涯;喜红而厌黑;钟爱作弄人,不似燕涯沉稳。除了一副惹人喜爱的好看皮囊外,再无让人可夸赞之处。
鹿源本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静地,因此儿而变得聒噪了许多。聒噪到什么地步,别家孩子喜欢琴棋书画,他喜欢唢呐。
燕珞忽然五体投地,一动不动。
燕涯习以为常,冷声道:“你最好自己起来,不然我可要可走了。”
燕忘乡同燕涯并肩走开,叹道:“珞儿过于古怪精灵,怪不得宗主不喜欢。”
燕涯:“父亲不喜欢他,不是因为他古怪,而是因为他来路不明。亦是恼我未曾禀报父母,便私自生下他。”
已过许久,身后未听到追来的脚步,两人一齐回头,见燕珞仍趴在原地。
燕忘乡摇头道:“我早劝你好好管教他,你总说多动是孩子天性,不该约束。看,现在越发作怪了吧。”
燕涯闷气暗生,也是有些忍无可忍了,自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遇到宫蜃的时候。他走过去,拎起燕珞的后衣领:“你又在玩什么把戏,回去为父要罚你面壁思……珞儿?珞儿!”
燕忘乡闻声跑过去,见燕珞全身发赤,伸手抚了抚燕珞额头,竟烫得扎手。燕忘乡立即把脉,眼神骤变,愁眉紧锁道:“该来的还是来了。珞儿七脉受堵,火灵丹的热源无法疏通,这样下去珞儿会自焚而死!”
燕涯:“怎会出现这种异变?”
燕忘乡先是运功按住燕珞的体热,然后解释道:“这是五族具有灵力者必遭的一劫,五族小孩到了一定年纪,灵丹就会苏醒,散发热源或其他源力,脉数越多则源力越大。可由父母打通血脉,将源力导出,如不能及时疏导,就会有性命之忧。如果孩子成年之前灵丹都未苏醒,则以后只能是个凡人。”
燕涯心忧:“珞儿这样的情况,谁能为他疏导?”
“你且冷静,办法是有的。五族的孤儿丹体苏醒时,由太医疏导。但是……”燕忘乡面露难色,“恐怕世上能疏导珞儿的人,没有几个。”
没有几个是客气话,严格来说,几乎没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以疏导灵丹苏醒源力的最好大夫就是双亲,假使父亲是三脉灵丹,母亲是两脉灵丹,两者生下的孩子最多是五脉灵丹,则可以双亲一齐运功疏导,假如此儿双亲已故,由太医疏导,则太医一人就需要有五脉灵丹,且五脉需要相互对应。
十年前淼族将焱王室连根拔起,焱族已不存在四脉以上的人。何况焱族七脉中有一脉已经失传百年,珞儿找谁治去。只不过是挨时间和等待奇迹发生罢。
燕忘乡机灵一动,想出一个极端的法子,如若实在不行,则将燕珞体内的火灵丹剖出。可他细细观察燕珞一遍后发现自己错了,燕珞不是体内有火灵丹,而是燕珞本身就是火灵丹,剖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