衬衫彻底不能穿了,我脱下来扔进垃圾桶。进入洗澡间打开花洒,热水经过头皮顺流而下,纷纷倾泻我身上,大脑非常清醒,心里却纷乱如麻。
关门之际,我分明看见他有一瞬间的呆怔,原本愤怒的目光,不知何时浸入了一丝哀伤,手还僵在半空,脚步却停滞,也没有再说半句,只是黯然地注视我。是我的错觉吗?他是在悲伤?他也会有悲伤吗?
我关闭水流,顶着湿淋淋的头发披上了睡衣,静静地倚在门边,却没有勇气打开门,他是否还在门外,是否已经离开?
是我太过任性,一句无力的解释,无论是谁也不会相信。
我们这样的关系太复杂,信任太潦草,跟他在一起,不止要承受道德的谴责、良心的不安,还有就是他的猜忌。因为他的身份,所有人都会认为我是为了钱或者虚荣才他在一起,可是世上还有比他更成功,更有优势的人,所以沈默清的挑拨他很快相信了。就算先撇开这一项,在他看眼我年纪还小,不够成熟,自然愿意跟年龄相符的人谈恋爱。
他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哪怕他对我没有感情,可是男人的心理永远都希望自己的情人只忠于自己,容不得丝毫背叛,这是他的尊严、威信,是一个男人最不可缺少的尊重。而我在冲动的时候却什么都想不到……
似乎过了许久,门外没有听见一丝声响,他应该走了吧!有谁会呆滞地站在客房门外呢!
桌面上还放着那本《失乐园》,我走过去,才发现阳台上还放着其它两本,拿起来翻开,一本《自然与人生》,还有一本《人生中不可不想的事》。我以为他这样的人会看一些商业上的什么经管之道,营销原理之类,可是却是文学哲学方向,值得人性深思、探究的。
放下书,缓缓踱到床沿,好像明白了一种差距。真正的差距不是身份,而是思想。两个人在思想上若无法保持平行,那么彼此只会越来越疏远。
我记得我的老师与我们闲聊时曾说过一句:一个书读的很多的人是不太可能平易近人的,因为思想程度不一样,并非他清高骄傲,而是你们没有太多太深可以交流的。
而我又何德何能,能让他选择了我?天底下有那么多漂亮的女子,单公司就不知有多少,再说以他的身份更得避嫌,就算想找情人,也不可能在公司找,可是他的种种行为,语言,眼神,是不是真的是喜欢我才这样?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拿着手机想给他发条短信,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已经11点多了,他是否还在生气?
‘咚!咚!’门被轻轻扣了两下,在寂静的夜里格外轻脆。我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这么晚了谁会找我?难道是林章,我说了那么严重的话,他还会放下身份过来?
莫非是严冬筠?走廊的那个身影难道真的是他?
我下床,谨慎地问了声:“谁?”
“是我。”低沉又沙哑的声音。
林章?林章又回来了!
我压抑着欣喜走到门口,抓住门柄准备开门,又觉得这样太过明显了,捋了捋蓬乱的头发,才故作平静地打开门。
门外,他仍是面无表情的脸,低低地垂着眸,看见我才缓缓抬眼,一向冷然的目光竟然溢满了落寞,还夹杂着几分愧疚,往日的高傲也不见了。
“我可以进来吗?”小心翼翼的语气。
愧疚在我心里生根发芽,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心疼。语言没有抢先,脚步已然退后,迫不及待地请他进来。
他把还手中带子放到桌上,说:“你先吃点饭吧,我去洗漱。”
至始至终我都没有出声,只是听话点头。他今晚又要住在这里了。总是想他对我的兴趣能持续多久呢?好多次都想问他,你爱我吗?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在床上问出来的问题,得到的答案肯定是不牢靠的。如果那些话仅仅是用来调情,还有什么意义呢!我不需要安慰。
好像又想太多了。既然我注定是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为何不把过客的时间延长一些呢?总是这样瞻前顾后,焦灼恐惧,最终只会失去的更多。
就这样吧!爱本来就不会对等,既然选择了,就应该好好地把一个人爱够。
释然地打开桌面上的袋子,里面是一份清粥和几碟小菜,我端了出来,发现里面还夹着一个袋子,不知是什么。洗漱间还有哗哗的流水声,但是我不敢打开,上次偷看他的卡内余额,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卑琐的盗贼。我的心理,我的人品,没有道德也应该有羞耻心,我不应该继续做那样的人。
简单吃了几口小粥,他已经出来了,身上松垮地套着酒店的浴衣,白色的腰带随意系在腰间,头发上的还有未干的水滴,顺着脖颈一滴滴落在袒露的胸膛。
我侧过脸,继续喝粥。
“衣服合适吗?”
我明白他所指,小声答:“还没试。”然后起身打开袋子,是一件连衣裙。黑白简洁的颜色,上半段纯白的细纱面料还搭了一个衬衫似得小细领,下身是收腰的黑色半褶裙摆,原本成熟职业的颜色被独到的改量,又增加了份清丽知性。
我到洗漱间换上衣服,出来对上全身镜,明明心里的喜悦已遍布在全身,脸上仍保留着一丝清冷。走到他身旁,对上他的视线,嚅嗫地说了句:“谢谢你。”
他似乎仍然有一丝郁结,拉着我的手,嚅动着唇想说什么,又欲止又止。我好奇地盯着他,他向来都是果断地下达指令,几乎不给人思考反驳的余地,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倒有些可爱。
“易安,我知道我委屈了你。有很多事情我都身不由己,对于你,对于眼前的一切。只是我的身份没办法像别人一样光明正大的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你能明白吗?我不想失去你。”
我怔怔地,只觉得犹如一场幻听,大脑恍恍惚惚,话语在耳边飘飘荡荡……他是说喜欢?我是他喜欢的人?但这又不幻象,他的目光是那么真诚,真诚到不必怀疑,真诚到能看清我的倒影。可是我的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心底那些不为人知的苦涩,晦暗,好像有一束阳光,温暖地照了进来。
清晨,从他的臂弯中苏醒,不想起床,可是时间不会等我。只得顶着沉重的睡意起床洗漱,化了个淡妆,穿上他送我的裙子,尺寸,腰身,一切都刚刚好,镜子里的人嘴角眉梢都掩饰不住的笑意。回头看一眼仍在床上熟睡的他,忆起昨夜,第一次觉得男人和女人除了身理,思维上也悬殊差异。男人永远都是主动的一方,到时后又是最疲惫的一方,不把两人都折磨到筋疲力尽,仿佛等于没有爱过。但是这不是爱,是征服欲吧!征服一座山,征服一个人,唯有得到结果,达到顶峰,才能真正证明自己。可是他究竟想要证明的是什么?喜欢什么?他真的清楚吗?
到了二楼的餐厅,拿了一杯豆浆,两块糕点和几块水果,找了个靠窗的位子走过去,刚刚靠近,旁边来了一个人也要坐下,抬眸间,发现是严冬筠,他冷淡地瞥了我一眼,自顾坐下。我的笑容还僵在嘴角,硬着头皮说了声:“早!”他点点头,喝了口牛奶,并不说话。
昨晚走廊的那个背影肯定是他,他都知道了,否则他对我决不会这么冷淡……
我尴尬地站着,不知是坐下还是离开。身后又扬起熟悉的声音:“这么巧?”
沈默清端着盘子,满面春光向我打招呼,把我朝里面挤了挤,只得顺着一起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