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开把男孩的铺拉到自己身边,拍了拍说以后你就睡我边上了。男孩有微微的诧异,但很快恢复了面无表情。
后来,他慢慢了解些男孩,对他印象逐渐好转,也有了点那种心思。
李开对吕清光是这样说的:“那小子骨头硬,性子犟,说话又不中听。一看就明白以前过得日子不差,好环境出来的。我们这种呢,要么就是真坏,要么就是真穷,在外面呢,被条件好的欺负看不起,到里面呢,就想反过来欺负那些‘条件好的’,得到心理上的满足……他啊,特别招人,在号子里就他妈跟个香饽饽似的,都是男的,憋久了都肯定想,想着想着就想搞,那会儿我也年轻,不到十八岁,还没转监,有天晚上邪火上来了……就……”
李开打了个酒嗝,吕清光听着酒醒了一半,冷着脸接话,“你搞他了?”
李开迷瞪着眼睛,嘿嘿笑了两下,“哪敢真搞啊,而且我也不喜欢男的,觉得恶心,就在屁股上蹭了……”
话还没说完,一记厉风划过李开耳侧,吕清光的拳头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他脸上,瞬间,他的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
李开捂着脸傻愣愣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结果两人打了个你死我活,差点没被大半夜儿拉去派出所。
李开当时特别郁闷地想,我他妈是撞邪了?唠嗑都能唠出场架?
吕清光从李开的话中百分百判定了这个男孩就是高岩。
李开每多说一个字,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疼得肝胆俱裂。这些话像一把把尖刀,残酷地剪割出过去的高岩,同时扎得他血肉模糊。
吕清光想,光听着他都已经这么痛了,高岩那么骄傲的人,硬生生捱下来,他得有多痛多绝望啊。
他抓着脑袋想了一整晚,作了一个决定。
吕清光去找李开,和盘托出他的目的。
李开听完呆怔了半晌,说:“哥们,你他妈也太痴情了吧……我、我……无话可说。”
吕清光抓住他的胳膊,郑重其事:“他现在就在这个城市,你肯定能帮我找到他,然后帮助我接近他。”
李开瞪圆了眼睛,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吕清光看不见,却敏感察觉到了他的不可置信,继续说:“我有钱,我可以给你钱……你应该也后悔吧,以前没真正帮助到他……”
李开一听“后悔”两字就炸了毛,“我他妈从不干后悔的事!”
可一说完,他也瞬间泄了底气。
他真的从不……后悔吗?
吕清光走后,李开也翻来覆去思索了好久。
他和高岩都是可怜人,都走过错路,纵然已经洗心革面,但因为不可避免的社会歧视,也存在二次犯罪的可能。
他会去当志愿者,第一是想赎罪,第二是希望施助于人,让弱势群体明白这个社会仍存善意。
他的施让他得,让他能够重振旗鼓。
高岩呢,如果他还一直在黑暗中,围囿在樊牢里呢,明明有想去拯救他的人,却总是阴差阳错……
李开越想越累,最后睡着了,还做了个梦。他梦到高岩被摁在厕所粗糙恶臭的水泥地面上,犯人们用浸过水的棉被捂住他,对他拳打脚踢……
李开猛地惊醒,摸了把湿热的眼角,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他拨通了吕清光的电话,他说好,我答应你。
格雷厄姆·格林在《恋情的终结》里写:我们失去了联系。我们在同一片沙漠里,在寻找的也许是同一眼泉水,但却相互看不见,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吕清光在沙漠里找了很久,找到几乎失智。可他依旧坚信,他会和他相遇,然后沙漠也不再会是沙漠。
高岩不仅仅是他第一次的心动,而是无论再回多少次头,他仍会心动不已。
在七月的那个下午,太阳高悬,蝉鸣鼓噪,室内冷气机发出疲惫的工作音。吕清光坐在店里的沙发上精神奕奕。他举着手机,装作听书,他听见老板在和客人聊天。
老板说,换7号吧。客人答应了。
然后他站了起来,走向高岩。
吕清光为了找到高岩付出过很多代价。
当高岩走进店里的那刻起,他觉得这一切代价都值得,都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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