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荛闻言忽然莞尔，抬起玉手来捂在口鼻之前。

君羽焱被她这一有些莫名的笑声弄得一愣，呆坐在原地。

“你也被我们骗了？皇上压根就不近女色，何来子嗣之说。我与他也不过是朋友关系，各取所需罢了。姐姐也知道你为皇帝分忧心切，怎么忽然担心起这个？”

君羽焱愣在原地喉结微动。

“我们不过在人前装装夫妻恩爱的样子，倒是你，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一副害了相思病的模样。”

他似是突然发现了救命稻草，又或者说突然找到了能够宣泄他情绪的对象。

眼见君羽焱再度陷入沉默，她刚要开口出言安慰，君羽焱却抢先小声说了一句：“我喜欢的是男子。”

他的声音不同往日压得那般正式成熟，而偏带了一丝小少年的委屈嘀咕。

阮青荛有些惊讶，但还是柔声出言安慰。

“那也不碍事啊，虽不好置于明面，你悄悄同他说总该可以吧？”

面前的红发少年缓缓摇了摇头，年轻的面庞上却笼罩着一层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悔恨。垂头片刻再抬起时眼中已蓄满泪光，眼泪开始溢出眼眶缓缓滴落到桌面上。

他终于鼓足了勇气再次开口：“我喜欢皇上。”

说完便紧紧用双手绞着桌布再次将头垂下，强忍着不使自己痛哭出声。

他眼前已被眼泪结成一面模糊的水雾，看不清阮青荛的脸。压制着自己上涌的情绪，脑中轰隆作响。

“你如何会……与他有了感情？他待你不过是尽他兄长的职责。”

他微微仰头意图使满眼的泪水倒流回眼中，鼻腔间的酸涩缓缓沿着咽喉下滑。

“阿焱，你要想好，你当真不是冲动吗？”

他沉默一会终于将情绪稳定，抬手胡乱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将右手攥在左手中央。

“其实我与他很早以前便已经认识了，虽然他那时也身份高贵，但并不像现在这般无法触及。”

他终于将眉头舒展开来，呈现出两道中正平直的线条，先前脸上因激动而暴起的筋脉也逐渐消退匿于皮肤之下。若是忽略他脸上杂乱的黑红纹路，竟隐隐觉得他面庞上生出一分秀气。

“他与我在营中相识，先皇命他前来边疆军队从军学习。我起初仅仅保持礼貌不想与他有过多接触，怎知日后却越陷越深。”

“这……我总觉你二人是后来相识，为何那时你回宫他待你的神情这般陌生？”

“他一直对我的眼伤耿耿于怀，故一直不与我眼神有太多接触。”

“你是因他所伤吗？”

君羽焱点点头。

“皇上也曾与我提及此事，但他不知你为何拒绝，又因有愧而不想将意愿强加于你。”

阮青荛取了丝帕递到他手中，示意他擦擦眼泪。

“那毕竟是他曾经第一次送我的礼物，而他却总想着让我丢了。”

“你这思想……怎么这般滑稽。皇上每年都在你回京之前专门差人备了礼物送你，年年不同，这么多种类的物件，你偏偏钟情于此。”

“可他每日见人无数，三界有才华的奇人异士不在少数，我又如何能使他分外留恋。”

“所以你一直拒绝他，就是想让他每当看到你时而因此愧疚？”

“是啊……我别无他法，只能借此而在他心里多停留片刻。而他一心只想把我往外推，虽近年一直封官加爵，但总使我离朝中越来越远，分外忙碌。”

“那你为何爱他？”

“或许是见色起意吧。”他自嘲地笑笑，“世间有几人能同当今水族圣上这般貌美，直教人甘为信徒。我自千年前军营与他初见，便将他刻入脑中，挥之不去。”

他从未曾向旁人将往事提起，只将他二人过去的回忆埋藏于心。

他曾言他为将军却待他谦和，他身为皇子又何尝不是……

事别经年，他却是再也没能尝过他亲手做的各种菜肴，也可能他现在身为帝王，无需为饮食操劳，早就将这一技艺抛在了脑后。

阮将军走后，他虽在营中被老将照顾，却也多是介于老将军而对他的礼貌客套，以及他将军的实力博得。但无一例外地，都与他们生出距离。

不会有人似他这般态度强硬拖着自己去包扎伤口，也不会有人挂念监督责备他是否勤加修炼，更不会有人这般用心专门烹了食物威吓他吃下。

而如今他与自己的感情也渐渐淡了散了，唯一与自己的牵连似乎也只剩下了这可以为他效命的臣子位置。

他不知道离皇帝厌倦他还有多久，他总怕会有更优秀的人来将他替代。

如今他却是连那份强制自己去治眼的任性也磨灭失去了……

是啊，他与他之间一直有着不可逾越的天堑，而自己不过只是他平生经历中的一只蝼蚁。

他像那一轮沉静皎洁的月亮，柔和而朦胧地散发着光芒，却终不得与太阳同辉，终不能与他一齐沐浴日光。

而君羽焱却无人可诉，任凭他看似正常顺理成章的举动在自己心中划出道道伤口。

他就这样在暗处痛苦蜷曲着身体捂着自己心口，眼睁睁看着他所作所为化成的天狗，将他寄身藏匿的明月撕成碎片，啃个精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