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羽焱垂眸静静回忆起以前，忽然伸手从怀中摸出一物。

脸上狰狞的魔纹似乎都随着他此时垂眸的动作变得安静而柔和，像是一条蜷曲欲睡的小蛇。

帝铭暄从未见他神情这般温柔过，他此时正看着手中的物件愣愣出神。

他掌中托着的是块翠绿的玉石雕刻成的物件，蛇缠龟背，形如玄武，但身侧甲壳有孔，不难猜出那便是阮将军当年所吹之埙。

那大块的翡翠玉石极为通透，在夜明珠蒙纱这般黯淡的光线下也能折射透出丝丝碧绿，泛出润滑的光泽，玉石表面似是被人细细摩挲过多次，碧绿柔光在他那一身大红铠甲映衬下分外惹眼。

那是原阮将军给他留下的唯一遗物。

那日围困之际，将军却是在重伤之际将大半修为传给了自己，还有他平日里珍视如挚爱的埙，便带着几个残兵重新走入敌人视线，掩护他撤离，他逃回城中求援，一连调息多日后才勉强稳住老将军传来的一身修为，带着大军意图为将军复仇杀了回去，自此一战成名。

而他却并未能亲眼看到将军为护他逃离而不惜以命相搏自爆内丹以拖延时间的情景。

待他领兵重新踏上那片鲜血弥漫染红了半片海域的领土之时，老将军早已尸骨无存。

年少时将军时常小心翼翼地拿着埙在手中擦拭，为督促他学武，小有进步时他便自百忙中抽出时间吹些曲子给小君羽焱听。

他自小便觉得音乐声于他有种神奇的魔力，相较于理解人言，他更易从音乐中读取信息，更易被演奏者的心境所感染。

阮将军偶然发现尚且年幼不懂人事的君羽焱竟寻着自己吹奏的埙声追到了自己旁边，顿觉十分惊奇，自那以后便总吹些曲子逗他开心。

这埙便是独属他两人之间的秘密。

小时君羽焱并不多喜欢习文习武，而偏对音乐情有独钟，唯独只会缠着阮将军让他教自己吹埙。阮将军自然知道他这般不务正业此后定难以生存，不得不诱骗他学习些必要技能。

自那一战过后他终于恍然大悟，此后便只将那只埙小心翼翼地收起封藏，不再演奏。

“焱将军也懂乐器吗？”

帝铭暄不免有些意外，将方才托着的手向一侧平放在桌面上。

“我虽通晓些曲调，但并不能从中悟出多少感情，难究其神韵，因而不喜研究。”

君羽焱看了一眼手中的埙，又将它遮掩光芒缓缓收起。

“今日所言之事倒是有些沉重了……”

帝铭暄似是看出他有些扯谎的意思，只当他是谦虚，内有隐情而不便多言。

小将军掩饰自己撒谎时的行为举止在他眼中不免有些僵硬，稍有不实之处他便不再看向自己，别开目光，所言平淡，假装毫不在意般。

他屈起平放在桌子上的手微微握拳，思考片刻，便将原本放在桌上的左手撩起卷轴一端撤回，右手抬起在桌面一拂做出个虚握的动作，四周海水中散布的灵力突然汇集于此，结晶成形，一把透明犹如冰雕的琴霎时出现在他面前。

还不待他说话，六皇子便伸手覆上琴弦以指拨弄，指尖灵力汇集之盛，光芒通透好似琉璃，琴弦似熔铸了玻璃拉丝一般，指尖灵光接触便染得整根琴弦发出微光。寻常的琴难以在水中传声，而他不知用何法加持，竟使得琴弦震荡奏出个各个音节犹为清越。手指翻腾间各色光华流转，带动四周水域不同属性元素随之跃动集聚，原本深海之中稀薄的天地元气也开始渐渐浓郁起来。

而闻者无意察觉，只觉得周围元素似对他有所亲和，主动进入修行循环之中。

那琴声出现在海底却并不显得突兀和聒噪，似一潭逐渐汇入的水流，有起伏顿挫却不湍急汹涌，偏以有声而给人一种宁静之感，借四周跃动的元素给人以浸透抚慰。不似寻常演奏者以琴附庸风雅，自托高洁而与旁人划开距离，反而十分温和近人。

一曲终了，他仍未能回神，四周水流似乎都变得宽厚，柔柔地将他整个拥住。

待他回过神来再看之时，桌面上早已失去了琴的踪影，一连方才演奏时的各色迷离神光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弹琴的手，十指搭桥交错，叠在一起。

“谢殿下慰抚。”

“是我不好。你可有主意了？”

“嗯……臣想学制乐器送她，不知殿下能否指点一二？”

“乐器啊……你近日便多留意些珠贝之类吧，我想到再说。最近修行得如何了？”

“臣近日所遇上的皆是些无能之辈，还未能用上牛刀。”

“好，不许懈怠。”

“请殿下放心，臣定不会辜负殿下一番心意。”

“嗯。明日代我去厨中借口砂锅来。”

“臣记下了。”

“凡事小心，与人对阵时方以自己安全为重，莫要受伤。”

“好。臣这几日听闻，无妄海中出现了蜃妖的踪迹，若是与大军对上，必会缠斗起来极为棘手。臣想先行去打探一番。”

“蜃？”

“殿下也曾有所耳闻？”

“以前听父皇提起过蜃实为龙属，能力以迷幻见长，若是闯入军中的确难以应对。我已教会你如何分辨幻象，你若与它对上，要将它擒拿并非什么难事。你记得要取它的蜃珠来，我自有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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