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霜鸣阁,洛十九还能想起来早上从这里出发离开时的心情。
但那好像是很久之前的感受了,洛十九可以回忆起来,但是却像是在看别人的记忆一样,再也无法感同身受。
路过每天都会休息的地塌时,洛十九停下了脚步,目光定格在被九钟整理地一丝不苟的被子上。
洛十九不怎么习惯盖被子睡觉,所以睡觉的时候喜欢踢床单,时间一长,床单和被子经常会被他踢得皱皱巴巴。
但此时,整个地塌都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看起来仿佛崭新。想必是洛十九走后,九钟收拾整理的。
不再逗留过久,洛十九继续向里走去,推开了后室的门。
洛十九小的时候曾经听过一个倒斗的哥哥说过。那个哥哥曾入过一个时代久远的墓穴,那个时代的墓葬极其简单,仅仅一间主墓室,后面再通开一间小小的后室。
墓葬的规格倒是和这霜鸣阁的布置一致。
洛十九感慨自己当真是被一点恩情迷了心窍,住了这么久才想起来,自己睡的一直是一个墓室的主墓室。
对于睡在墓里这件事,洛十九并不觉得有什么,他从不忌讳这些事情。
何况,如果九钟一直把自己看做清吾,那么就算九钟让自己长眠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推开后室的门,后室仍然挂着一幅幅画工精妙的工笔画卷,但此时洛十九并无心欣赏。
洛十九知道,九钟并不是一个喜欢变数,甚至说有一些呆板较真也不为过的人。这样一个人,他放置的东西位置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循着记忆,洛十九很轻易便找到了上次那副画着清吾被九钟一剑穿心的画,铺开画轴,一副栩栩如生的图画便展现在洛十九面前。
洛十九看了一眼画上的清吾——清吾的表情并不痛苦,似乎像是一心求死一般。
不过想来也不会是这样,如果清吾真的一心求死,那么九钟为什么还要煞费苦心地去把清吾的魂魄放入轮回海,又何必辛辛苦苦地把自己带到天界上来?
想来不过是九钟自欺欺人。
想了这些,洛十九使劲甩了甩头。他不应该再去想这些事,清吾的死,九钟的债,这些都和他没有半分关系了。
他管不了,也没力气去管了。
洛十九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又重新转动画轴,把这幅画妥帖系好,反手插在自己的腰带里,离开了后室。
离开之前,洛十九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茫茫雪山白原之上,与清吾齐肩立于山巅的九钟,洛十九顺手关上了石门。
洛十九腰间别着画卷,看起来似是长剑,天色昏暗中,看起来也十分潇洒。
霜鸣阁总是光线清幽,直到出了霜鸣阁,洛十九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
天界总是这样,没有清晨的朝霞掩映,也没有傍晚的落日黄昏,有的只是白色的天和黑色的夜。
天淡星稀,月华如练。
迎面向洛十九走来的,是一身伤痕的九钟。
在洛十九的印象里,九钟似乎从来不曾如此狼狈过。纵然如同上次在昆仑丘般凶险,九钟也能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保持自己的风度和冷漠。
洛十九也想不通方明分明用的是长棍,又怎么在九钟身上留下大小深浅不一的利器刺伤的痕迹。
也许是九钟自己划得,也许不过是想让自己看一出苦肉计。
洛十九歪着头看着九钟,脸上似笑非笑。
九钟也看着洛十九,脸上不再是如千里冰封的冷漠。
洛十九看着九钟有些慌张茫然的眼神,温和一笑道:“九钟,我给你看一个东西。”
说完,洛十九走了几步,走到了云的边界。
抬眉看了一眼如盘圆月,洛十九抽出了腰间别着的画,在九钟渐渐难看的面色前缓缓展开。
洛十九抿唇不语,沐浴在苍茫云海间的月光里,整个人都和他的笑容一般虚虚实实、难分真假。
在九钟的角度,可以把画中人和月中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也可以分辨出,这两人的面庞极其相似。
九钟凝眉,刚想解释什么,只看见洛十九随手抛下画卷,身体后仰,纵身跳入了苍茫云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