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谦，小满，”屋里传来顾妈妈的喊声，“擦累了进来吃点东西歇歇啊。”

“好的！”聂满捏着抹布皱着眉，有点不想跟顾谦同个桌子吃东西，嘴上却乖巧地回应了顾妈妈。

“先去洗手啊，”顾妈妈从厨房端着个瓷碗出来，后面跟着顾谦。

聂满起先还没注意到，他大概是为了大扫除特地穿了旧衬衫，上面还有洗不干净的污渍。衬衫的袖口卷了起来，露出一段结实的麦色小臂。一手端着一个瓷碗，好像是汤圆。

聂满一边应一边往洗手间走，忽然想起来顾谦衬衫上这片污渍是怎么来的。

似乎是聂妈妈去世后聂满刚住进顾家的那两个月，聂满住得很好也很习惯，但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惊醒。

梦里是没有边际的黑暗，却偏偏看得见自己。但是黑暗的颜色很深，好像把整个世界都吞掉了。全世界都死去了，只剩下自己。梦里的聂满甚至恐惧得迈不开腿，只知道愣愣地站在原地。

小聂满那时才十岁出头，每天深夜惊醒也只会在床上默默发会儿呆，他好像下意识知道这恐惧是他自身的一部分，可能完全没有办法摆脱吧。

有时候他醒了会睡不着，会摸黑跑到楼下的厨房去倒点水或者牛奶喝，却又不敢开灯打扰了顾家的其他人。

明明顾家是聂满从小就常常过来小住的，顾妈妈顾爸爸几乎是从小看他长大，顾和顾谦也是相处和谐的表姐表哥。但是知道了是从此以后就久居在这了之后，知道了除此之外就没有自己的家了之后，小聂满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拘谨起来。

早先聂妈妈带着他过来，他瞧见顾谦的模型或者顾和的玩偶还会撒着娇要玩，皮起来还会咯咯笑着抓家里猫的尾巴。之后却是吃饭勺子碰了碗发出的声响都能让他惊上一惊。

顾妈妈瞧着心疼，却又不知道怎么让他解开心结，只能在衣食住行上尽量费心。毕竟没有什么是安抚得了唯一至亲的离去的。

有天晚上聂满拿着喝不下的半杯巧克力牛奶想要下楼去倒掉，下楼时却在楼梯口看到了一个人影。

他毫无防备地打了个激灵，身子一歪就差点要摔。倒是那个人影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扶住他，拿自己的身子接住了大半洒出来的巧克力牛奶。正是不知道为什么也大晚上不睡的顾谦。

“满满，”顾谦一手抓着聂满的胳膊，一手帮他拿稳了杯子，语气里有点无奈，“怎么不开灯，听见你天天进进出出。”

“哥哥……”聂满低着头很无措，“哥哥为什么不睡觉……”

“刚从同学聚会回来。”顾谦一手撑过去按亮了楼梯的灯。

聂满看见了顾谦白衬衫上一整片的巧克力牛奶更慌了，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顾谦揉了揉他的脑袋：“去把杯子放到厨房，然后回房等我。我把衣服和地上收拾好去找你。”

聂满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往厨房走。

那天的最后是聂满被顾谦拎着去刷了牙然后塞到被窝里。顾谦看他的小表弟一副明明很乖却拒绝交流的样子，最后也钻到了他被窝里，侧身有节奏地拍着他的背，就像曾经见过小姨哄满满睡觉的时候做的那样。

那天的最后，熟睡的小聂满把脸蹭在了顾谦的颈窝，在睡梦里把一直攒着的眼泪流了个干净。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