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昨天嘴上说了玩的开心,结果心里还是记挂会被追究的事情,可见不是完全的开心。
连玥暗叹一句怎么摊上个这样的傻弟弟,说是要逃课,逃了还惴惴不安心下记挂,此时必定悔恨地想着不如不逃;而且他连让别人背锅、摘清自己也不会,真是傻透了。
这么傻的小孩——可连玥的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起来。
明明之前父皇沉声那么会,就是嫌弃自己面上轻易显露喜恶,教训自己来着。可面对连漪,连玥实在忍不住要把心事显在脸上。
那干脆,赌一把,赌连漪永远不会背叛自己,赌父皇会相信自己做出的“连漪不会背叛”的判断,赌父皇愿意让连漪做那几个极少数的知情人之一。
皇帝的话正说到一半,见连漪过来,已截住话头,探究地看着他。连漪说不出个所以然,紧张地头上冒汗,这时却听连玥对皇帝道:“...平日里,有兄弟在,是不是能多份安心...?”
连漪被解了围,却不知这话什么意思,仍然接不上话。
皇帝难得皱起眉头,一旁将军神色也严肃起来。
皇帝知道连玥这是不愿与连漪生分,想把宫闱秘辛与兄弟分享的意思。知道这意思,却并不想迁就。只是仍沉着声,问连漪道:“怎么不练武,突然过来了?”
连漪一听,知道这茬儿是绕不过去了,只得低着头痛快认错:“回禀父皇,儿臣以为是昨日逃学被追究,太子受您责罚了。儿臣此来别无他意,只是...只是想说,若是责罚的话,起意牵头的是儿臣,不、不是兄长...请父皇惩戒,儿臣愿领责罚!”
皇帝看到连漪垂着头行礼,只留下一个勇敢却略显委屈的发旋儿。他之前见二人时并未追究逃课之事,原来连漪心里还惴惴地记挂着,不由觉得好笑,这儿子真是有贼心没贼胆。
“逃了便逃了,朕未曾想着责罚。只是你们这般顽皮,功课落下了没有?”
连漪赶紧抬起头,叠声应道:“没有没有!该学的都学了!”
“哦——”皇帝略有深意地拉长声调应了一声,同时观察到连玥的失望和不忿都快溢于言表了:这小子抱怨自己不把秘密和他兄弟说呢。
然而皇帝岂是会被太子脸色辖制的人?越是不忿越要吊着,好好磨一磨他的心性。因而继续问着无关紧要的话:“那朕问你们,去岁采上来的诗,都读过吗?”
连漪惊喜,自己早晨背的《黄鸟》就是才采上来的,夫子删删述述准备做个三百来首的诗集,他偷偷瞧过,夫子选的诗他大都会背,因而对皇帝的问话极有自信,忙说自己好好读过,连玥也在一边怏怏不乐地附和点头。
且说这采诗,乃是邦国延续千年的传统。采诗同祭祀先祖、赤镜一道,被认为是邦国中极其神圣的两件要事。许多读史、论史的学究都以为,本邦之所以能昌明隆盛、气数不绝,少不了采诗的一份功劳。
说是“采诗”,便有个从哪采来、如何采来的问题。一众读书的皇子和先生必然不是采诗的源头,诗都是从民间采来的。
连玥和连漪都不曾亲见采诗的场景,只听夫子说过,每到农闲时,许多没有田地的孤苦之人少了农忙时替人做农活的生计,一时之间难以糊口。此时,本邦的官府便聘请这些人替王朝去田间巷里走访查问,记录邦国各处民情。又因诗有韵脚,便于记诵,遂令人将民情依韵作成诗,官府再将诗收来,一层层呈到为政者处,此举便称“采诗”。
要说这邦国乃是诗礼簪缨之邦,历来人人能诵诗。虽因纸笔不易得,未必人人识文断字,口头上诵诗却并不难。这四海八荒,天涯海角,只要是邦国之内,上至老妪,下至小儿,人人皆能诵一二首诗,因而邦国有一别号曰“诗国”,听来格外风流雅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