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忍无可忍,就干脆将她斥为前朝惑君魅主的妖妃,赐杖杀,也把姑娘身上的‘祸国’污名洗干净了!”
滴翠笑得身心舒畅,阮攸宁却垂首沉默了,昔日种种重新浮上脑海,莫名招惹出眸中一片水雾。
“王爷他……临走前,可有留下什么东西?”
滴翠想了会,一拍脑门,“有!有的有的!王爷留下了一只小雀鸟,特特嘱咐奴婢要好好照顾,奴婢这就给姑娘拿来。”
滴翠小跑着出去,很快便提着个鸟笼,气喘吁吁地回来,打开鸟笼,将里头的小家伙小心翼翼地捧到阮攸宁手中。
毛茸茸的一小团,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好像比之前更重了些。
阮攸宁问道:“它脚上的伤如何了?”
滴翠嗯嗯点头,“好多了!王爷把它照顾得可好了,吃的比咱们都精贵,定是想让姑娘高兴,才……诶?姑娘,你作何给放了?”
滴翠瞪圆双眼,抱着鸟笼忙追上去。阮攸宁叫住她,“就让它走吧,本就不属于这里,强留下来也没意思,倒不如让它自己飞去它想去的地方。”
滴翠急道:“可它万一再伤着,可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阮攸宁冷笑道:“那也是它自己的事,别人何必多管。”
滴翠由不得哆嗦了一下,直觉她话里有话,欲细问,阮攸宁却已先一步回去里屋,再不出来。
两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阮攸宁体内余毒彻底清除干净,双眼已能正常视物。苏砚也履行他的承诺,准她出宫。
冬日昼短夜长,已过卯时,天边才扯起半片青白,煌煌殿宇浸润在漫漫水色中,只零星散着几点昏黄。
阮攸宁跟在引路太监身后,缓缓行在夹道中央,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说起前几日登极大典的盛况。
那晚过后,苏砚果真再没来过鸾鸣宫。两个月来,他们一直形同陌路。眼下再次听见他的名字,从“王爷”到“陛下”,惘惘有种隔世之感,心底深处,竟还莫名抽疼了一下。
袖底下双手紧紧交握,阮攸宁垂了纤睫,不叫心事从眼底外泄。
耳旁响起一阵啁啾,她眼睫微动,倏地抬眸望去。
晨曦第一道金芒泼洒在琉璃瓦上,千万点跳动的光,里头蹦跳着一只圆滚滚的小雀鸟,见她看过来,兴奋地扑腾翅膀,叽叽喳喳。
阮攸宁一眼就认出来,是那日自己让苏砚救下的鸟儿,才几日没见,竟胖成了这样!
她噗嗤一笑,又绵长叹口气。都放你走了,怎还回来了?舍不得谁呢?
绣裙裙摆拖过镌有莲纹的青砖,渐行渐缓。引路太监走出去老远,回身诧异唤她:“姑娘?”
阮攸宁心不在焉地嗳了声,往前挪了一小步,又停下了。
“姑娘,您怎的了?”小太监哈腰小跑回来,虽说这位不是正经主子,但帝命在上头压着,他不敢不仔细。
“我……我……”阮攸宁咬着嘴唇,沉吟半天,忽地转身往回跑。茜色衣裙在青白天光里款摆,有种别样的瑰丽况味。
小太监怔愣许久才想起去追,可她早已不见踪影。
穿过太液池旁的僻静小径,尽头栽种着一株西府海棠,每至令月都会蔚然吐芳,煞是艳丽。
只是位置太偏,甚少有人知道。阮攸宁也是在去春宴途中,无意发现的。
眼下花期未至,枝头光秃秃,并不打眼。只是树下立着的人,却一下撞进她心里。
苏砚显然没意料她会突然出现在这,忪怔在那,半天没反应,最后抬手在自己小臂上掐了下,“嘶——”
阮攸宁本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开口,瞧见这幕,忍不住笑出声,心气儿一下就打开了。
“王……咳,陛下,您之前说的那个故事,还没讲完呢。”
苏砚眼睛一亮,压着心头呼之欲出的喜悦,和些许忐忑,反问她:“阿鸾……希望他们还有下文?”
这人总是这样,对于自己不确定的事,总要刨根问底研究个明白。越是在意的事,他身上的倔劲就越盛。
阮攸宁暗暗腹诽,眼珠子转了转,上前一步,扬起下巴调侃:“陛下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清君侧嘛,哼。”
球又踢回到苏砚那,他抬起一根手指挠挠头,讪笑着调来目光。
此时太阳已全然升起,金芒照亮他侧脸,面颊皎洁似一面无瑕美玉,嵌上深邃眉眼,和一抹和煦的淡笑,恍若高岭之花,清雅出尘,与春宴上那位与世无争的少年身影重合。
阮攸宁有一瞬失神,摇摇小脑袋,很快拽回理智。
从前她在气头上,以为他想清君侧,是真的要清君侧,几日相处下来,她的气渐渐消散,也想明白,这大概就是为方便起事而随便扯出的由头,并非他本意。
难得能噎他一回,阮攸宁不愿放过,故意催他,“陛下今日若不解释清楚,这‘清君侧’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就在这一直跟您耗下去!不走了!”
不走了?不走……挺好的。清风徐来,在苏砚心里酿出蜜汁,举步上前,将这个“不讲理”的小东西抱入怀中,抬起她下巴,俯身啄了下她的唇。
“就是‘亲’君侧。”</li>